倒計時的電子音在寂靜的會場裡回蕩,每一聲滴答,都像一把無形的錘子,敲在每個人的神經末梢。
審判席上,葉瀾率先打破了沉寂,她那經過精心修飾的指甲在桌麵上輕輕一點,目光銳利如刀,直刺蘇明玥。
“蘇女士,”她的聲音清冷而專業,“您宣稱的模型能夠預測未來十年的財政風險,這聽起來更像是某種形式的計劃經濟。請問,您是否認為這種‘預言’,是對市場自主調節能力的過度乾預?”
這個問題,像一枚淬毒的飛鏢,精準地射向蘇明玥理論的核心。
一旦被扣上“乾預市場”的帽子,她所有的模型和數據都將失去立足的根基。
然而,蘇明玥連眼都沒眨一下。
她沒有直接回答,反而十指交叉,身體微微前傾,反問道:“葉評委,我可否先請教一個問題?根據公開資料,過去五年,雲港市因為地方性突發債務危機,而被緊急叫停或爛尾的大型基建項目,一共有多少個?”
葉瀾一怔,顯然沒料到她會反問。
蘇明玥不等她回答,指尖在麵前的平板上輕輕一劃。
背後的大屏幕瞬間切換,一張色彩分明的雲港市數據圖譜鋪展開來,上麵標注著一個個紅色的警示點,觸目驚心。
“十七個,”她用一種近乎冷酷的平靜語氣報出答案,“總投資額超過八百億。而在每一個項目徹底崩盤前,金融監管係統、第三方評估機構,至少都發出過三次以上的明確預警。但這些警報聲,太微弱了,被淹沒在繁榮的泡沫和樂觀的預期裡。”
她抬起眼,目光掃過整個評審團:“我不是想扮演上帝去控製市場,我隻是想造一個足夠響亮的警報器,讓那些假裝聽不見的人,再也無法裝睡。”
話音落地的瞬間,主位上的趙硯山緩緩點了點頭,手中的筆在筆記本上迅速記下了什麼。
他身旁的周芸,那位一直以保守穩健著稱的金融專家,原本緊鎖的眉頭也悄然舒展了一絲,眼神中流露出審慎的思索。
質詢環節暫時告一段落,輪到宏屹集團代表進行最後的補充陳述。
那是一位油頭粉麵的中年男人,他意氣風發地站起來,極力渲染著宏屹方案中“從規劃、建設到運營的全產業鏈閉環優勢”,詞藻華麗,仿佛一座未來的科技烏托邦已經觸手可及。
就在他提到“智慧交通係統”時,蘇明玥的聲音再次響起,這一次,沒有任何鋪墊,像一道撕裂夜空的閃電。
“打擾一下。根據貴方提交的方案細則,‘智慧交通係統’模塊的總預算為十九點八億。但我查閱了國內近三年所有同類a級項目,其平均投入僅為八點二億。請問,多出來的這整整十一點六億,究竟用於哪些具體的、不可替代的技術模塊?”
宏屹代表的笑容僵在臉上,他顯然被這精準的數字打擊弄得措手不及,支吾了半天,才擠出一句:“這……這裡麵包含了一些我們集團尚未公開的核心技術專利,涉及商業機密。”
“專利?”蘇明玥的唇角勾起一抹冰冷的弧度。
她甚至沒有再看那個男人一眼,指尖再次滑動平板。
大屏幕上,一張結構複雜的財務測算表格片段被瞬間投射出來,雖然關鍵信息被隱去,但幾行刺眼的數字和箭頭清晰可見。
“這份測算表顯示,這多出來的十一點六億,並非用於什麼未公開專利。它的真實去向,是捆綁在項目中的市政配套道路翻新工程。這項工程的預算被虛增了百分之三百,而多出的款項,將通過層層轉包,最終流入貴集團全資控股的一家名為‘宏盛’的建材公司賬戶——”
她頓了頓,聲音陡然提高,每一個字都像釘子一樣釘進在場所有人的耳朵裡:“您管這個,叫‘核心技術專利’?”
整個會場仿佛被投下了一顆炸彈,瞬間陷入一片死寂,隨即又被壓抑不住的倒吸冷氣聲和竊竊私語所取代。
角落裡,魏哲的臉色在瞬間變得慘白如紙。
他握著筆的手劇烈地顫抖著,指節因為過度用力而發白,那支價值不菲的鋼筆“當啷”一聲掉在地上,發出刺耳的聲響。
他感覺全場的目光都像探照燈一樣聚焦在自己身上,幾乎要將他洞穿。
然而,蘇明玥卻出人意料地收回了目光,沒有再對魏哲和宏屹集團進行任何追擊。
她仿佛隻是做了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轉而麵向神情凝重的趙硯山,微微躬身。
“趙老,各位評委。我不要求大家在此時此刻就判定宏屹方案的對錯。我隻請求評審團,允許我基於現實數據,做一個最壞情況下的假設推演。”
她沒有等待許可,自信地啟動了平板電腦中的另一個程序。
大屏幕上,一個名為“雲港未來五年財政壓力傳導模型”的動態圖表開始運行。
無數條數據流如血脈般交織,其中一條代表“基建配套支出”的紅色線條,正以驚人的速度向上攀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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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旦這筆高達十九點八億的非核心支出被批準,它將立刻超出雲港市gdp預測增速的財政安全紅線。在未來三年內,地方政府將被迫動用其他領域的預算進行兜底。模型顯示,最先受到衝擊的,將是教育、醫療和公共養老金的補充性支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