葉秋在家裡養了好幾天傷，賣野豬肉的事都交給薑屹來辦，等她再回到豬舍的時候，秋收已經結束，進入農閒時間，跟她交好的嬸子們才有空找她聊天。
“每年這個時候就開始熱鬨了，活兒基本乾完了，天氣又不算冷，不是這家娶媳婦就是那家嫁女兒，隊裡的娃娃們都高興得不得了，能得不少喜糖呢。”
桂花嬸磕了顆瓜子，“可不是，一年也就這時候最舒服，不用天天累死累活，就連偶爾聊幾句偷會兒懶都擔心被抓到。”
“那是你，我們可是不偷懶。”
桂花嬸翻了個白眼，“你可拉倒吧，誰還不知道誰，也沒見你少偷懶。”
幾個嬸子聊得熱火朝天，葉秋也時不時說幾句話。
錢婆子一臉神秘地湊過來，“你們聽說了嗎？”
“聽說什麼？”
“你又去哪裡聽牆角了？”
被戳穿的錢婆子毫不心虛，要不是聽牆角，她哪兒能知道這麼多有趣的事，她小聲說：“我聽說，牛會計正在給牛虹相看。”
桂花嬸咂嘴，同情道：“出了牛鳴的事，牛虹的婚事可就艱難了。”
“可不是。彆說牛虹的，你們就沒發現，咱們村今年的喜事都少了？彆的大隊聽說我們隊裡出了個勞改犯，都不樂意把閨女往咱們這兒嫁。”
說話的人正興起，卻看到桂花嬸奇怪的眼神，頓時想到現在在哪兒，連忙乾巴巴地轉移話題，“倒不是說牛鳴不該坐牢，就是吧，總歸多少影響咱們大隊的名聲。”
得了，不說還好，越說越尷尬，顯得她們好像對葉秋有意見似的。
老天作證，她們真的沒有啊，雖然一開始是有點嘀咕，但將心比心，要是自己閨女遇見這樣的事，她們也巴不得把罪魁禍首槍斃，葉秋實在沒做錯事。
反倒是葉秋，不在意地笑了笑，出言打破尷尬的氣氛，“錢嬸子剛才不是在說牛虹相看的事，咱們繼續說啊。”
“是，剛說到牛虹。”錢婆子接過葉秋的話繼續說：“說真的，牛虹這事確實麻煩，小姑娘心氣兒高，要是以前還好，現在想找到滿意的，可不容易。”
“不是說她喜歡咱們村那個盛知青？”
“你這都什麼時候的事了，早就翻篇了，這大半年，我可沒看見牛虹去向盛知青獻殷勤，倒是趙欣那姑娘，現在還在熱臉貼冷屁股，她家人也管不住她。”
錢婆子篤定道，“你們瞧著吧，不管是牛虹還是趙欣，她們的事兒都成不了。”
她活了這麼多年，見過的事也多，要她說，牛虹還沒弄明白自己想要什麼，至於趙欣，那姑娘心氣兒太高，一般人她看都不看一眼，關鍵是，她看上的又實在看不上她，時間久了，可不就高不成低不就了。
錢婆子的眼光確實沒出錯，牛虹相看的事情逐漸傳開，不少人都知道了，隨之而來的，就是牛家終於爆發的衝突。
“我不嫁！”
李婉皺著眉，滿是疑惑地看著女兒，“你明年就二十了，你自己看看村裡有幾個姑娘年紀這麼大還沒嫁人的？”
牛虹語塞，卻仍舊堅持，“可是，那個人我根本一點都不喜歡，我沒辦法跟他結婚。”
“嫁給誰日子不都是這麼過？喜不喜歡，有什麼要緊的，重要的是人好，能好好跟你過日子。”李婉完全無法理解牛虹在想什麼，隻能憑借自己幾十年的經驗勸她：“你吳叔跟你爸認識這麼多年，他家什麼情況我們都清楚，明輝那孩子也是我們看著長大的，你嫁過去日子不會差。”
聽著她語重心長的話，不知為什麼，牛虹覺得脖子上像是被套上一根繩子，越來越緊，一時間，窒息到話都說不出一句。
見她的態度終於安分些，李婉才滿意地笑著拍了拍女兒的手，“你是我唯一的閨女，我們還能害你不成？明輝那孩子你見過的，雖然比不上盛知青長得好，但也是一個精神的小夥子，你嫁給他，不會後悔的。”
在她的殷殷期盼下，牛虹再說不出反駁的話，從家裡出來，遊魂似的在村裡飄蕩。
等她回神的時候，竟然走到了一個她完全沒想到的地方。
葉秋站在院門口望著她，她好早就看見牛虹了，隻不過這姑娘不知道在想什麼，眼神飄忽，像是魂在天上飛一樣。
“要進來坐坐嗎？”葉秋側開身子，揮手招呼牛虹。
牛虹臉頰微微發紅，聲若蚊蠅，“謝謝。”
“你說話怎麼變得這麼秀氣，這可不像我認識的你。”
在葉秋的記憶裡，牛虹還是個風風火火，喜怒哀樂都很鮮明的姑娘，怎麼今天看著這麼沒精神，就像是褪色的水墨畫似的。
牛虹沒說話，跟著葉秋的腳步走進院子。
“你是遇到什麼問題了？介意跟我說說嗎？”
牛虹捧著熱茶，“沒有什麼不能說的，就是我可能要結婚了。”
“這麼快？”
葉秋驚訝，她才聽說牛虹相看的事，怎麼這麼快就到結婚這步了。
牛虹點頭，咬著嘴唇，不甘地低著頭，“我爸媽都說吳明輝是好人，他又是工人，家庭條件也好，很適合我，希望我快點結婚。”
“你不想結婚。”
“不是不想，也不是想結婚，就是......”牛虹眼神一片茫然，泄氣道：“我也不知道怎麼形容。”
看著她的神情，葉秋一針見血：“你在害怕。”
牛虹怔怔地看著她，“好像是的。”
葉秋坐在她的身旁，開始當知心大姐姐，“前麵十幾年，你都生活在青山大隊，不管是人還是山水，都是你熟悉的，在這樣的環境裡，你很有安全感，但是結婚不一樣，我沒聽過咱們隊裡有個叫吳明輝的，那他就多半是彆的地方的人。要是你跟他結婚了，就必須離開這個生活了十幾年的熟悉環境，去融入一個陌生的地方，相當於把你的一部分東西刨出來，強行放在一個不知道合不合適的模具。”
“你不知道結婚對你來說是不是一件好事，隻知道身邊人都要結婚，父母也需要你結婚，所以被環境和身邊人推著走，但是婚姻到底是什麼，從來沒有人跟你說過，你也什麼都不知道，所以本能地畏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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