灰蒙蒙的晨光吝嗇地灑在廢墟上,勾勒出焦黑扭曲的鋼筋和混凝土殘骸猙獰的輪廓。臨時搭建的醫療帳篷內,消毒水與血腥味、焦糊味混合成一種劫後餘生特有的、令人窒息的沉重氣息。陸過鐘躺在由幾張破舊擔架拚成的“病床”上,身體被厚厚的保溫毯覆蓋,隻露出一張毫無血色的臉。他每一次微弱到幾乎無法察覺的呼吸,都牽動著帳篷內所有幸存者的心。
老醫生姓秦,此刻正用沾濕的棉簽極其小心地擦拭著陸過鐘嘴角殘留的藍紅色血痂。他的動作輕柔得如同對待一件即將碎裂的瓷器,布滿血絲的眼睛死死盯著旁邊一台簡陋改造過的生命體征監測儀——屏幕上代表心率的曲線微弱而緩慢,如同風中殘燭,代表能量衝突的頻譜圖則是一片混亂的雜波,冰藍、金紅、翠綠與頑固的暗紫色斑點糾纏不休。
“秦老…陸醫生他…”小楊的聲音乾澀沙啞,他守在床邊,雙手緊握成拳,指甲深深陷入掌心。小女孩蜷縮在帳篷角落一個相對乾淨的墊子上,懷裡緊緊抱著那隻僅存一隻耳朵、被簡單清洗過的布兔子玩偶,大眼睛一眨不眨地盯著病床上那個沉寂的身影。
“命暫時吊住了。”秦醫生放下棉簽,疲憊地揉了揉眉心,“陳先生的守護之力凍結了最致命的內部出血和器官衰竭,林先生…或者說那核心最後一點創生本能,加上天使的光點,壓製了最凶險的汙染侵蝕。但就像用冰塊暫時封住了一座活火山,裡麵的岩漿還在沸騰。”他指著監測儀上那些暗紫色的斑點,“‘神性之毒’…陸醫生是這麼叫它的吧?這東西隻是被壓製,並未根除。他的身體現在就是個千瘡百孔、隨時可能崩潰的能量容器,強行維持著脆弱的平衡。任何一點大的情緒波動、外力刺激,甚至隻是他自身的意誌稍微鬆懈,都可能導致…連鎖崩塌。”
帳篷裡一片死寂,隻有監測儀發出的單調滴答聲和陸過鐘艱難的呼吸聲。絕望如同冰冷的潮水,再次悄然漫上幸存者們的心頭。他們剛剛從終焉的陰影下逃出生天,難道唯一的希望之光,也要在他們眼前熄滅?
就在這時,帳篷簾被猛地掀開,一個滿臉煙灰、氣喘籲籲的年輕人衝了進來,是之前跟著秦醫生的一名實習醫生小劉。
“秦老!不好了!西區…西區那邊出事了!”小劉的聲音帶著無法抑製的驚恐,“好幾個昨天剛被天使光點治好的人…突然…突然發狂了!眼睛冒紫光,力氣大得嚇人,見人就攻擊!張工…張工想上去阻止,被…被他們活活撕…撕開了!”
“什麼?!”秦醫生猛地站起身,臉色瞬間煞白。小楊也如遭雷擊,渾身劇震。
“不可能!拉斐爾明明已經…”小楊失聲喊道,隨即想到了什麼,聲音戛然而止,一股寒意從腳底直衝頭頂。
“惰性因子!”秦醫生咬著牙,從牙縫裡擠出這幾個字,“拉斐爾死了,熔爐碎了,但彌漫在整座城市廢墟裡的罪孽因子…隻是失去了強製激活的源頭,並沒有消失!它們還在…像無數顆看不見的種子,埋在土壤裡,空氣裡,甚至…幸存者的身體裡!”
仿佛為了印證秦醫生的判斷,帳篷外遠遠傳來了淒厲的慘叫、野獸般的嘶吼和混亂的奔跑聲。絕望的陰雲,比終焉熔爐的暗紅天幕更加沉重地籠罩下來。
“誘因…”小楊喃喃道,他想起了核心設定,“強烈的負麵情緒…極端壓力…長期的壓抑…”眼前這地獄般的廢墟,失去親人的痛苦,對未來的茫然,對隨時可能再次變成怪物的恐懼…這一切,本身就是孕育罪孽怪人最完美的溫床!拉斐爾死了,但他播撒的惡毒種子,正在這片絕望的焦土上,自行發芽!
“快!組織還能動的人!把老人、孩子和傷員集中到中間最堅固的掩體後麵!”秦醫生爆發出前所未有的決斷力,他猛地扯下染血的白大褂,露出下麵沾滿泥汙的工裝背心,眼神銳利如刀,“小劉,去把之前陸醫生研究剩下的那些抑製劑原液都拿出來,稀釋!給所有出現情緒不穩征兆的人注射,能壓製一點是一點!小楊!”他目光灼灼地看向小楊,“保護好陸醫生!還有…那個孩子!”
小楊重重點頭,毫不猶豫地拔出腰間一把簡陋的、用鋼筋打磨成的短刃,橫跨一步,死死擋在陸過鐘的病床和小女孩身前。他隻是一個普通人,沒有鎧甲的力量,但此刻,一股源自陳孟生曾經感染他的、名為“守護”的熾熱信念,在他胸腔裡熊熊燃燒。
帳篷外,混亂迅速升級。幾個眼瞳閃爍著渾濁紫光、皮膚下青筋暴起的“人”,正嘶吼著撲向驚慌失措的幸存者。他們動作扭曲,力量卻大得驚人,隨手抓起斷裂的鋼筋或碎石,就能造成可怕的殺傷。恐懼如同瘟疫般蔓延,更多的哭喊和咒罵聲響起,絕望和暴戾的情緒在人群中瘋狂滋長——而這,又反過來刺激著空氣中無形的罪孽因子,讓更多潛伏的種子蠢蠢欲動。
一個身材乾瘦、雙目紫芒大盛的男人,嘶吼著突破了幾個手持棍棒的男人組成的脆弱防線,直撲醫療帳篷!他的目標,赫然是帳篷門口堆積的、為數不多的純淨水和食物!
“攔住他!”秦醫生怒吼著,抄起地上的一截斷木就衝了上去。小楊看得目眥欲裂,但他不能離開陸過鐘半步!
就在這千鈞一發之際——
嗡!
一聲低沉卻極具穿透力的引擎轟鳴聲,如同憤怒的野獸咆哮,由遠及近,瞬間壓過了廢墟上的混亂!一道熾烈的、帶著毀滅氣息的金紅色流光,如同撕裂灰暗黎明的隕星,以不可思議的速度從天際俯衝而下!
轟隆!!!
金紅流光精準無比地砸在那個衝向帳篷的紫眼怪人麵前!狂暴的衝擊波夾雜著灼熱的氣浪猛地炸開,將怪人狠狠掀飛出去,撞塌了一堵殘牆,碎石飛濺!煙塵彌漫中,一個身影緩緩站直。
不是陸過鐘的輝光霜翼,也不是陳孟生的守護冰甲。
那是一件散發著不祥氣息的鎧甲!主體是深邃如夜的暗紫色,如同凝固的汙血,表麵卻流淌著熾熱躁動的金紅色脈絡,如同在汙穢中燃燒的熔岩。鎧甲形態猙獰,肩甲如同扭曲的龍首,胸甲布滿尖銳的骨刺,頭盔的目鏡是兩道不斷躍動、仿佛隨時會爆裂開來的金紅裂痕。一股混亂、暴戾、強大卻又極不穩定的能量場,如同實質的颶風,以他為中心肆虐開來,吹得廢墟上的煙塵打著旋兒飛散。
他手中沒有武器,但那微微抬起的、覆蓋著暗紫骨甲與金紅能量紋路的右手,五指張開,掌心對準了廢墟上那幾個嘶吼的紫眼怪人。
“雜音…清理開始。”一個冰冷、沙啞,帶著電子雜音般扭曲質感的聲音從頭盔下傳出。那聲音依稀能辨認出林天的音色,卻已徹底剝離了屬於人類的溫度,隻剩下純粹的、對“乾擾項”的漠然。
滋啦——!!!
數道細如發絲卻極度凝練的金紅射線,瞬間從他掌心爆射而出!速度快到超越了視覺捕捉的極限!射線精準地貫穿了那幾個紫眼怪人的眉心!
沒有爆炸,沒有慘叫。被擊中的怪人身體猛地一僵,眼中紫光瞬間熄滅,隨即如同被抽走了所有支撐的爛泥,軟軟癱倒在地。他們的身體沒有恢複人形,反而在倒地的瞬間,如同燃燒殆儘的灰燼般,無聲地瓦解、消散,化作幾縷微弱的暗色塵埃,被清晨微涼的風卷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