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過鐘在混沌中抓住布兔子傳來的暖流,將神性之毒引向天使烙印。兩股毀滅性能量碰撞的間隙,他聽見秦醫生嘶吼“淨化爐”。醫療帳篷外,幸存者用碎鏡和鐵皮反射他掌中逸散的淨化微光,暫時逼退怪物。
林天實驗室裡警報轟鳴,布兔子影像在屏幕上扭曲分解,所有複製嘗試均告失敗。他瘋狂掃描轉化原理,數據流卻指向無法解析的“守護信念”……
意識如同沉船,在冰冷粘稠的黑暗之海中緩緩下墜。下方,是翻湧咆哮的汙穢深淵,無數扭曲的暗紫色觸手向上蔓延,帶著褻瀆的低語——“放棄吧…融入黑暗…這才是歸宿…”上方,那片純淨卻冰冷的白光穹頂依舊帶著非人的浩瀚意誌,無聲地壓下來:“融入…歸一…成為永恒…”
陸過鐘的意識核心,那點屬於“陸過鐘”的微光,被這兩股毀滅性的力量死死夾在中間,如同磨盤中的穀粒。守護之冰形成的脆弱薄殼在體內發出不堪重負的**,冰晶碎裂的細微聲響如同靈魂崩裂的哀鳴。每一次暗紫觸手的撕扯,都帶來靈魂被活生生剝離般的劇痛;每一次白光穹頂的碾壓,都讓他的自我存在感如風中殘燭般飄搖欲熄。
“修複…不是…抹去…”一個執拗的意念在混沌的泥沼中掙紮,微弱卻不肯熄滅。手術刀劃開皮肉的精準軌跡,監護儀上恢複平穩的綠色曲線,病人眼中重燃的微光…這些屬於“陸過鐘”的錨點,在無邊的毀滅擠壓下,艱難地閃爍著。
就在意識即將被徹底碾碎的刹那——
嗡…
一絲微弱卻無比堅韌的暖流,如同黑暗深海中最堅韌的蛛絲,穿透了無儘的冰冷與汙穢,輕柔地纏繞上他瀕臨潰散的核心。
是布兔子!
他“看”到了。不是視覺,是某種更深層的共鳴感知。他看到帳篷角落的小女孩,小小的身體蜷縮著,將那隻破舊的玩偶死死按在胸口,仿佛那是唯一能汲取溫暖的源泉。布兔子僅存的那隻軟塌耳朵,貼著她沾滿淚痕的臉頰。更清晰的是,布兔子斷耳處那粗糙的線頭斷口裡,一點純淨的翠綠微光,正頑強地搏動著,如同黑暗中倔強的心跳。
他甚至“感覺”到,帳篷外空氣中彌漫的、由濃烈絕望與恐懼滋生的無形陰霾——那些蠢蠢欲動的惰性罪孽因子,如同嗅到血腥的食人魚群,正悄然彙聚。其中一部分因子,竟絲絲縷縷地被那點翠綠微光吸引,如同鐵屑被磁石吸附,朝著斷耳處彙聚,然後…無聲無息地消失了!
不是吞噬!是轉化!
那點翠綠微光,在吸收了這些汙穢的“養分”後,搏動的光芒似乎…凝實了極其微弱的一絲!一股同樣微弱卻無比純淨、帶著蓬勃生命韌性的暖流,順著那共鳴的絲線,逆向傳來,注入了陸過鐘搖搖欲墜的意識核心!
這暖流太渺小了,在“神性之毒”的狂暴與天使烙印的絕對冰冷麵前,如同試圖熄滅火山的一滴露水。但它帶來的不是力量,而是方向!是鐵一般的事實——汙染並非不可逆轉!絕望的土壤裡,也能萌發出希望的新芽!
“兔子…保護他…”小女孩帶著哭腔的囈語,也順著這奇異的鏈接,隱隱約約地回蕩在陸過鐘的意識深淵,像一根最後的救命稻草。
生的意誌,從未如此刻般洶湧。陸過鐘殘存的意誌不再試圖同時對抗兩座大山。他將所有殘存的輝光意誌,不再用於徒勞的防禦,而是全部凝聚,化形!一把無形卻閃爍著翠綠寒芒的“手術刀”,在他意念中驟然成型!目標——下方翻湧咆哮、試圖將他徹底吞噬的“神性之毒”!
目標並非摧毀——那是以卵擊石。目標是精準的“引流”!利用那來自布兔子的、微弱卻本質奇異的淨化暖流作為“導引索”,強行撬動一股狂暴的神性之毒洪流,將其導向頭頂那緩緩壓下的、冰冷無情的白光穹頂!
意識層麵的“手術”開始了!意念的“手術刀”帶著陸過鐘孤注一擲的決絕,狠狠刺入翻湧的暗紫汙穢!
滋啦——!
如同滾燙的烙鐵刺入凝固的油脂,恐怖的排斥和反噬瞬間爆發!難以想象的劇痛如同億萬鋼針貫穿靈魂,幾乎將陸過鐘的意識徹底撕成碎片!他感覺自己正在被活活淩遲。但他死死“咬”住,靈魂發出無聲的咆哮,將那絲來自布兔子的淨化暖流作為核心引信,用儘全部意念的杠杆,強行撬動、引導著一股狂暴的暗紫色神性毒流,狠狠撞向那代表天使烙印的冰冷白光穹頂!
轟——!!!
意識層麵爆發出無聲卻足以撼動靈魂的恐怖轟鳴!被強行引導的汙穢毒流與天使的絕對淨化聖光,兩種本質上都想抹殺陸過鐘存在的恐怖力量,在他精妙絕倫又無比慘烈的“手術”引導下,提前在他意識“體外”的空間,發生了前所未有的激烈碰撞與湮滅!
代價是慘重的。陸過鐘的意識體如同被投入了粉碎機,劇痛的海嘯瞬間將他淹沒。但效果立竿見影!
上方那純粹冰冷的白光穹頂,被這突如其來的、源自同等級彆本質的“汙染”洪流狠狠衝擊,原本穩定碾壓的態勢猛地一滯!那股要將陸過鐘同化、抹除的絕對意誌出現了瞬間的紊亂和偏移!
下方翻湧的暗紫深淵,也因被強行“泄洪”抽走了一股核心力量,那恐怖的吸力驟然減弱!
兩股毀滅性能量碰撞湮滅的縫隙,短暫地出現了!陸過鐘的意識核心,在這千載難逢、用命換來的縫隙中,獲得了極其短暫卻無比珍貴的喘息之機!如同沉溺者終於將口鼻探出了水麵,貪婪地吸入了維持存在的“氣息”!
現實層麵,病床上,陸過鐘覆蓋著薄薄幽藍冰晶的左手,隨著意識層麵那慘烈“手術”的成功,五指猛地張開,又劇烈地抽搐了一下!這一次,幅度之大,連厚重的保溫毯都被頂起明顯的起伏。
“動了!秦老!陸醫生的手!又動了!”一直死死盯著的年輕護士帶著哭腔尖叫起來,聲音因為極度的緊張和一絲微弱的希望而變形。
秦醫生猛地撲到床邊,布滿老繭的手顫抖著,卻不敢去觸碰那隻抽搐的手。他布滿血絲的眼睛死死盯著生命監測儀,屏幕上,那原本幾乎要拉成直線的心率波形,在剛才那一瞬間,出現了一個極其突兀、尖銳的脈衝峰值!雖然隨即又跌落回瀕危的低穀,但那個峰值,如同黑夜中劃過的流星,清晰無比!
“他在搏鬥!”秦醫生嘶啞地低吼,聲音因為激動而哽咽,“他娘的…他還在跟閻王爺搶命!跟那些鬼東西搶命!”他的目光猛地掃向角落裡的小女孩和她懷中的布兔子,“光…那兔子…是關鍵!是它在給陸醫生…‘充電’?”
營地西側,臨時拚湊的防線搖搖欲墜。用扭曲鋼筋、混凝土碎塊和燒焦汽車殘骸堆成的矮牆後,擠滿了瑟瑟發抖的幸存者。空氣裡彌漫著汗味、血腥味,還有更濃重的——絕望發酵的酸腐氣息。每一次風聲,每一塊碎石的滾動,都引來一片驚弓之鳥般的抽氣和壓抑的啜泣。
“控製情緒!都給我把心按回肚子裡!”秦醫生的聲音嘶啞得像破鑼,他站在一輛側翻的卡車殘骸上,揮舞著半截鏽蝕的水管,試圖壓下人群中彌漫的恐慌,“想想陸醫生!他躺在那兒都沒放棄!想想那光!那兔子發出的光!它能傷到那些怪物!”
他的話在絕對的恐懼麵前顯得蒼白無力。營地中心張工被活活撕碎的慘狀,如同燒紅的烙鐵,燙在每個人的記憶裡。空氣中,無形的惰性罪孽因子如同最貪婪的寄生蟲,敏銳地嗅食著這濃得化不開的絕望、猜疑和瀕臨崩潰的恐慌。每一次情緒的劇烈波動,都像是在給這些無形的毒種施肥。
“嗚…媽媽…餓…”一個被母親死死摟在懷裡、約莫三四歲的男孩,因為饑餓和恐懼,忍不住發出細弱的嗚咽。
這聲音,如同投入滾油鍋的冰水。
“閉嘴!小雜種!”旁邊一個臉上帶著新鮮血痕、眼神狂亂的男人猛地扭頭,布滿血絲的眼睛惡狠狠地瞪向男孩,唾沫星子飛濺,“想死嗎?想把那些吃人的東西再招來?!”他揮舞著手裡一根磨尖的鋼筋,狀若瘋癲。
男孩被嚇得放聲大哭。母親的臉色瞬間慘白如紙,她驚恐地看著那個狂躁的男人,又看看周圍其他人投來的、同樣充滿驚懼和遷怒的冰冷目光,一股被世界拋棄的寒意瞬間攫住了她的心臟。
“不…不是…孩子他隻是餓…”母親徒勞地想辯解,聲音抖得不成樣子。
“餓?誰不餓?!就你家孩子金貴?!”另一個失去丈夫的女人歇斯底裡地尖叫起來,手指幾乎戳到抱著男孩的母親臉上,“帶著拖油瓶!要不是你們這些累贅拖後腿,我們早就能逃出去了!是你害死了我男人!”她的尖叫如同點燃引信,瞬間引爆了更多積壓的怨毒和恐懼。
“滾出去!帶著你的小崽子滾!”“都是他們!把怪物引來的!”“打死她們!省得害死大家!”
猜疑和遷怒如同失控的野火,在絕望的乾草原上瘋狂蔓延、互相點燃!空氣中彌漫的惰性罪孽因子濃度瞬間飆升,幾乎凝成肉眼可見的淡紫色薄霧!
“呃…呃啊啊啊——!”那個臉上帶血痕、最先嗬斥男孩的男人猛地抱住頭顱,發出野獸般的慘嚎。皮膚下的血管如同黑色的蚯蚓瘋狂蠕動凸起,眼白迅速被渾濁粘稠的紫黑色完全侵蝕!他身邊的幾個人也幾乎同時發出非人的嚎叫,身體在令人牙酸的骨骼錯位聲中開始扭曲、膨脹!
“按住他們!快!抑製劑!”秦醫生目眥欲裂,嘶聲咆哮。
太晚了!爆發點在人群最密集的中心!而且瞬間多點開花!
“吼——!”最先變異的男人已經完全化作一個身高近三米、肌肉如同岩石般塊塊隆起、覆蓋著慘白粗糲骨甲、口中噴吐著紫色毒煙的怪物!它僅存的、屬於人類的眼睛裡隻剩下純粹的暴虐和饑餓。巨臂一揮,一個試圖撲上來按住他的壯漢如同被卡車撞中,慘叫著噴血倒飛出去,胸口明顯塌陷!
防線內部瞬間炸鍋!哭喊、慘叫、怪物的咆哮和人類的咒罵聲混雜成一片地獄的交響!人群互相推搡、踐踏,隻為逃離身邊正在變異的“熟人”。絕望徹底吞噬了理智的堤壩。
那個抱著男孩的母親被混亂的人流狠狠撞倒在地。她死死護住懷裡的孩子,絕望地看著一隻新生的、四肢著地、長著鋒利骨刃的蜥蜴狀怪物,嘶嘶吐著信子,猩紅的複眼鎖定了她,後肢發力,猛地撲了過來!腥臭的惡風撲麵!
“不——!我的孩子!”母親發出撕心裂肺、足以刺破耳膜的尖叫,極致的恐懼和守護的本能在這一刻壓倒了一切。求生的本能讓她做出了一個近乎本能的、不可思議的舉動——她用儘全身殘存的力氣,猛地將懷中啼哭的男孩,朝著離她最近、也是唯一曾展現過“安全”的地方推了過去!
那個方向,正是蜷縮在帳篷入口附近、緊緊抱著布兔子玩偶的小女孩!
男孩小小的身體,帶著母親的體溫和絕望的推力,落入了小女孩下意識張開的臂彎裡,正好撞在布兔子玩偶上!
時間仿佛凝固了一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