營地彌漫的煙塵如垂死巨獸呼出的濁氣,緩緩沉降。秦醫生咳出喉間的血沫,渾濁的視野艱難地聚焦在深坑中心——扭曲的病床上,陸過鐘如同破碎的人偶。他全身布滿蛛網般的裂痕,焦黑的左手掌心,一點微弱的翠綠火星在濃濁的空氣中明滅不定,仿佛下一秒就會被死寂徹底吞噬。幾片染血的布兔子棉絮,正無聲地飄落,覆蓋在他傷痕累累的軀體上。
“光…還沒滅…”秦醫生嘶啞地重複,聲音像砂紙摩擦。他掙紮著爬向深坑邊緣,每動一下,後背被汽車殘骸撞擊的劇痛就錐心刺骨。深坑底部,林天鎧甲剝離後殘留的暗紫能量如同活物般蠕動,散發出硫磺與金屬燒灼的惡臭,與陸過鐘掌心那點微弱的翠綠火星形成慘烈對峙。
砰!砰!
那點翠綠火星驟然搏動了兩下,光芒微弱卻異常堅定。每一次搏動,都像無形的漣漪擴散開來。坑底邊緣一株被爆炸燒得焦黑的野草根部,竟顫巍巍地頂開壓著的碎石,冒出一星比米粒還小的、柔嫩欲滴的綠芽!這微弱的生機如同投入死水潭的石子,在秦醫生幾近絕望的心底激起了希望的狂瀾。
“光…在發芽?”他難以置信地呢喃,布滿血絲的眼睛死死盯著那一點新綠。求生的本能壓倒了傷痛,他猛地回頭,對著煙塵中掙紮**的幸存者們發出裂帛般的嘶吼:“光沒死!那火星…還在跳!都給我起來!找光!把光聚起來!”
營地西側,掩埋在碎石下的林天殘軀正經曆著比肉體撕裂更恐怖的崩潰。
意識沉淪在由0和1構成的冰冷深淵。無窮無儘的暗紅數據流如同粘稠的瀝青,裹挾著深紫的罪孽能量,試圖將他殘存的思維徹底溶解、格式化。屬於“林天”的記憶碎片被反複衝刷、剝離——實驗室慘白的燈光、屏幕上滾動的複雜公式、鎧甲變形的熾熱觸感…這些構成“自我”的基石正在崩塌。
“邏輯…汙染…清除…”冰冷的電子指令如同枷鎖,在他意識核心反複烙印。
就在意識即將徹底湮滅之際——
一片染著陸過鐘血跡與小女孩淚痕的布兔子棉絮,如同穿越維度的幽靈,無視了數據深淵的阻隔,輕輕粘附在他意識流的核心。棉絮接觸的刹那,一股微弱卻無比堅韌的暖流驟然爆發!
無數被數據洪流強行壓製、標記為“邏輯汙染”的記憶碎片,衝破了枷鎖,在冰冷的數字深淵中轟然炸開:
是陸過鐘!在醫院深夜的值班室裡,將一杯氤氳著熱氣的溫水輕輕推到他手邊,鏡片後的眼神帶著無聲的關切:“天哥,數據再重要,也得先當個人。”杯壁傳來的溫度,此刻竟灼燒著他非人的意識核心!
是陳孟生!大大咧咧撞開他實驗室的門,寒氣裹著烤包子的香氣一起湧進來,不由分說把油紙包塞到他手裡,咧著嘴笑:“天才也得接地氣!嘗嘗,老字號,肉餡兒足!”那粗糲的關懷和包子的油膩感,此刻化作撕裂數據流的利刃!
最後定格的,竟是他們三人第一次慘勝雙罪怪人後,背靠殘牆喘息。渾身脫力,鎧甲解除後露出的臉都帶著傷,狼狽不堪。陸過鐘遞給他一瓶擰開的水,陳孟生毫無形象地癱坐在地,卻對他比了個大拇指,汗水和血汙混在一起的臉上,笑容傻氣又明亮。那一刻,林天嘴角曾極其短暫地、向上牽動了一下,一個連他自己都未曾真正察覺的弧度。
“陸…過鐘…陳…孟生…”
一個極其沙啞、屬於林天本我的聲音,如同鏽死的齒輪在深淵底層艱難地轉動了一下,微弱卻清晰地響起。冰冷的數據洪流為之一滯!
深坑中心,扭曲的病床上,陸過鐘的意識正被拖入更深的煉獄。
體內是徹底的戰場廢墟。天使烙印的純白聖光與拉斐爾的神性之毒如同兩條毀滅的巨獸,在失去守護冰殼的軀體裡瘋狂撕咬、湮滅。每一次能量的碰撞都讓他瀕臨徹底分解。皮膚寸寸皸裂,滲出的不再是鮮血,而是混合著冰藍、暗紫、金紅與純白的光焰漿液,將身下焦黑的金屬床板灼燒得滋滋作響。
“修複…不是抹除…”這個近乎被碾碎的意念,如同風中殘燭,卻死死守護著意識核心最後一點微光。秦醫生嘶啞的“淨化爐”、小楊擋在帳篷口的背影、幸存者們手中顫抖的反光碎片、母親將嬰兒推向小女孩時絕望的眼神…這些碎片在無邊的痛苦中沉浮。
就在意識即將被聖光與毒液徹底溶解的刹那,掌心那點翠綠火星猛地一跳!一股微弱卻無比熟悉的暖流——源自布兔子、源自輝光意誌核心的純淨共鳴——如同最堅韌的絲線,穿透了毀滅的屏障,輕輕纏繞上他即將潰散的核心!
“光…在…這裡…”
陸過鐘殘存的意誌爆發出最後的咆哮。所有的痛苦,所有守護的意念,所有求生的渴望,不再徒勞地對抗兩股毀滅巨力,而是孤注一擲地注入掌心那點火星!意念化作無形的手術刀,以自身為引,狠狠刺入翻騰的神性毒海!
滋啦——!
靈魂被活活撕裂的劇痛席卷一切!但他死死鎖定目標——將一股狂暴的毒流,強行導向頭頂碾壓而下的天使聖光!
轟——!
體內爆發出無聲的湮滅狂潮!陸過鐘的身體再次如遭重擊般彈起,混雜著光焰的鮮血狂噴!天使的純白穹頂被這同源的“汙染”狠狠衝擊,那絕對冰冷的意誌第一次出現了清晰的、蛛網般的裂痕!碾壓之勢瞬間停滯!
就是現在!
掌心那點被催發到極致的翠綠火星,感應到這千載難逢的“破綻”,瞬間向內坍縮!凝聚了所有殘存的輝光意誌、守護冰晶的餘韻、甚至一絲源自林天創生之火的火星,化作一道凝練到極致、帶著純粹“修複”指令的翠綠光針,抓住聖光裂痕出現的萬分之一秒,狠狠刺入那片冰冷的純白領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