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坑邊緣的冰霧尚未散儘,陳孟生的怒吼還在廢墟間回蕩:“救人!把林天拖出來!”幾個膽大的幸存者如夢初醒,衝向那團焦黑的泥沼。林天殘破的身軀被七手八腳拖出時,如同被丟棄的破舊機甲,鎧甲碎片與燒灼的皮肉粘連,左胸那個被他自己撕裂的創口邊緣焦黑翻卷,不再有金紅或暗紫的能量翻湧,隻剩下死氣沉沉的暗紅血肉,微弱得幾乎無法感知的起伏證明他還吊著一口氣。
“老秦!”陳孟生將林天輕輕放平,朝蹣跚而來的秦醫生吼道,聲音帶著自己都沒察覺的顫抖。老醫生撲跪在地,布滿裂口和老繭的手顫抖著按向林天頸側,又翻開他頭盔下僅存眼皮的一角檢查瞳孔,半晌才嘶啞道:“…還喘著氣!但身子…快被掏空了!那一下撕扯…傷得太重!”
陳孟生緊繃的下頜線鬆了一瞬,隨即咬得更緊。他抬頭,目光越過彌漫著硫磺與血腥氣息的空氣,投向深坑另一側扭曲的病床。陸過鐘正掙紮著試圖坐起,布滿全身的龜裂傷口下,翠綠與冰藍的光焰如同呼吸般明滅,每一次閃爍都讓空氣中無形的罪孽陰霾輕微扭曲退散。他沾滿光焰漿液的手,卻死死按在腹部——那裡,天使烙印的純白與神性之毒的暗紫如同兩條毒龍,在他體內每一次碰撞都讓他身體劇震,嘴角溢出混雜光焰的鮮血。
“彆動!”陳孟生低喝一聲,幾步搶到陸過鐘身邊,天霜劍拄地穩住身形,“你怎麼樣?”
陸過鐘抬起臉,異色的雙瞳裡是強忍劇痛的疲憊與洞悉的清明。他沾血的指尖指向林天,聲音嘶啞如砂紙摩擦:“他…剝離了‘源點’…體內對衝…暫時平息…但身體…被徹底撕裂…油儘燈枯…”他頓了頓,另一隻手艱難地抬起,指向林天被拖出的泥沼方向,又緩緩轉向“罪種”消失的那片濃濁廢墟深處,“那東西…是活的…比怪人…更危險…”
一股寒意順著陳孟生的脊椎爬升。他猛地轉身,霜鷹驅動器在腰間嗡鳴,冰藍的護目鏡瞬間覆蓋雙眼,視野穿透彌漫的煙塵與灰紫霧氣,死死鎖定“罪種”消失的方向。
那片區域死寂得反常。倒塌的混凝土塊、扭曲的鋼筋骨架,在濃厚的、仿佛具有實質的灰紫霧氣中若隱若現,如同巨獸嶙峋的骸骨。霧氣深處,一種令人心悸的“脈動”正在形成。不是聲音,而是一種直接作用於神經的低沉震顫,如同沉睡的惡魔在深淵中翻身,每一次“搏動”都讓那片區域的空氣產生肉眼可見的漣漪,靠近的霧氣被無形的力量扭曲、吸附。幾塊散落在附近的焦黑金屬碎片,竟在震顫中緩緩懸空,隨即被一股狂暴的吸力猛地拽向霧靄核心,瞬間被吞噬!
“戒備!”陳孟生炸雷般的吼聲撕裂營地死寂,“所有能動的人!遠離那片霧!拿好你們的光種!”他反手拍在霜鷹驅動器卡槽,天霜劍嗡鳴,冰藍的寒流在劍刃上吞吐不定,遙遙指向那片不祥的濃霧。
恐慌如同瘟疫再次蔓延。人們瑟縮著,下意識地攥緊了手中浸染著陸過鐘光焰血跡的布片、棉絮或焦黑帆布碎片。那一點點微弱的翠綠光芒,成了黑暗海洋中唯一的浮木。
“嗬…嗬…”泥沼邊,林天殘破的頭盔下突然發出意義不明的氣音。秦醫生正用沾水的破布試圖清理他臉上乾涸的血汙和泥漿,聞聲一驚。隻見林天那隻黯淡的金紅右眼,眼瞼極其輕微地抽搐著,仿佛在閉合的眼皮底下,殘留的數據流正做著最後的、瘋狂的演算。乾裂焦黑的嘴唇無意識地開合,擠出幾個破碎的音節:“…樣本…汙染…清除…邏輯…錯誤…重啟…無效…”
這夢囈般的低語,如同冰冷的針,刺入每個人的耳膜。恐懼找到了具體的形狀——那個被林天親手剝離、投向黑暗的東西,正在蘇醒!它甚至還在影響著他瀕死的殘軀!
“不行…不能等它長出來!”陳孟生眼神一厲,決心已下。他猛地轉身,看向病床上強撐精神的陸過鐘,“老陸!你還能撐多久?我需要你的‘眼睛’!鎖定那鬼東西的核心位置!”
陸過鐘閉上眼,深深吸氣,體內兩股毀滅力量的撕扯讓他眉頭緊鎖。再睜眼時,翠綠的左瞳深處輝光流轉,冰藍右瞳則映照出能量層麵的冰冷軌跡。他緩緩抬起微微顫抖、流淌著光焰漿液的右手,掌心對準濃霧方向,無形的感知波紋如同水紋般擴散開去。
“東南…三十米…廢墟地基…深處…”他每一個字都帶著劇痛的喘息,“能量…在聚合…核心…有東西…在‘編織’…”
“夠了!”陳孟生斷喝一聲,打斷他消耗巨大的探查。他目光掃過營地,落在那些緊握光種碎片、臉上交織著恐懼與一絲微弱希望的幸存者臉上,最終定格在小楊身上——這個年輕人剛剛掙紮著爬起,手臂上臨時包紮的布條滲出暗紅的血,眼神卻異常堅定。
“小楊!帶著還能動的人,給我挖!挖一條通向那邊的溝!不用太深,但要快!把你們手裡所有帶光的東西,按老秦之前教的法子,給我埋進去!越多越好!”陳孟生語速極快,帶著不容置疑的戰場指令,“老秦!你帶人看住林天!還有陸醫生!其他人,把能找到的反光東西,破鏡子、碎玻璃、亮鐵皮,全給我立起來,對準那片霧!”
命令如同投入滾水的冰塊,瞬間激活了瀕臨凍結的營地。求生的本能壓倒了恐懼。小楊嘶吼一聲,抓起地上一根扭曲的鋼筋:“跟我上!”十幾個還能動的男人女人,有的拖著傷腿,有的捂著流血的額頭,如同瘋了一般撲向那片死亡區域的外圍。鐵鍬、鋼筋、甚至雙手,瘋狂地刨挖著焦黑板結的泥土。有人將緊攥的、浸潤著陸過鐘光焰之血的布片或棉絮,深深塞進剛挖出的淺溝;有人毫不猶豫地撕下自己染血的衣襟,裹著光種碎片一同埋下。
秦醫生指揮著幾個婦女,用撿來的破門板和燒焦的汽車帆布,在林天的殘軀上方搭起一個簡陋的遮棚,又用僅存的乾淨布條蘸著渾濁的積水,試圖擦拭他焦黑的創口。另一邊,幸存者們如同螞蟻搬家,在營地邊緣豎立起一片歪歪扭扭的“光之壁壘”——破碎的汽車後視鏡、裂開的玻璃窗碎片、打磨過的罐頭鐵皮…所有能反光的東西,都被儘可能地調整角度,將營地中央醫療帳篷殘骸透出的微弱天光,以及幸存者手中光種散發的點點翠綠,折射、彙聚,形成一片雖然微弱卻頑強指向濃霧核心的光束叢林!
“唳——!”天霜鷹在低空盤旋警戒,冰晶構成的羽翼每一次扇動都帶下細碎的寒霜,壓製著空氣中試圖重新彙聚的罪孽因子陰霾,為下方奮戰的幸存者提供著最後的屏障。
就在光溝即將合攏,“光之壁壘”初具規模的刹那——
“嗡——!”
那片死寂的濃霧核心,猛地爆發出一陣低沉到令人心臟停跳的恐怖嗡鳴!仿佛有億萬隻金屬昆蟲在同時振翅!
轟隆!!!
大地如同巨鼓般被狠狠擂響!濃霧深處,那片堆積如山的混凝土廢墟猛地向上拱起、炸裂!煙塵與紫黑色的能量流如同火山噴發般衝天而起!
一個巨大的、令人作嘔的“胚胎”破土而出!
它懸浮在離地數米的半空,核心是一塊如同燒紅烙鐵般搏動、散發著狂暴生機與毀滅氣息的暗紅色“肉瘤”——正是林天撕扯投出的“罪種”!此刻,這枚罪種被無數瘋狂生長的、暗紫色的能量荊棘緊緊包裹、纏繞!這些荊棘並非植物,而是由最純粹的罪孽能量凝結而成,粗壯如巨蟒,表麵布滿尖銳的骨刺和不斷開合、流淌著粘液的吸盤。
它們如同活物的血管和神經,深深紮入下方的大地,貪婪地汲取著廢墟中殘存的罪孽因子和金屬元素。荊棘叢中,可以看到被吞噬融合的鋼筋骨架、混凝土碎塊,甚至一頭被吸乾了血肉、隻剩骨架的變異犬殘骸!整個“胚胎”在嗡鳴中緩緩脈動、膨脹,每一次搏動,都向外輻射出更加強大的吸力旋渦和令人精神錯亂的負能量場!
“呃啊!”離得最近的幾個幸存者首當其衝,慘叫著捂住頭顱,眼鼻瞬間滲出黑血,動作變得遲緩呆滯,如同提線木偶般就要被吸力拖向那恐怖的荊棘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