破曉號艦橋內的空氣被凝固了,沉重得如同鉛汞,身處其中舉步維艱。巡界者742那冰冷的藍色光點如同兩顆絕對零度的星辰,懸停在舷窗之外,紋絲不動,隱隱約約發出不可預見的場。
而無形的空間拓撲場牢牢鎖定了整艘艦船,引擎的嗡鳴徒勞地掙紮著,卻無法撼動分毫,就那麼一動不動,像一張照片裡的場景。
他們不再是探索者,不再是逃亡者,而是實驗台上被釘死的標本,等待著那名為“編織者”的邏輯單元,用冰冷的數學公式裁定他們的存在是否值得“修正”。
卡西姆癱在艦長席上,每一次呼吸都牽扯著肋下那團燃燒的混沌。醫療官海倫蒼白的手指沾滿了混合著暗銀光點的粘稠血液,緊急注射的神經穩定劑隻勉強壓下了最尖銳的痛楚,卻無法驅散那深入骨髓的虛無感和被徹底“解析”後的寒意。他的視野邊緣閃爍著不祥的幾何殘影,耳中嗡鳴不止,仿佛那冰冷的邏輯囚籠並未完全破碎,仍有碎片嵌在他的意識深處。
“指揮官…穩定劑生效了,但您的精神場域…極度混亂。”海倫的聲音帶著壓抑的顫抖,她快速處理著卡西姆肋下再次崩裂的傷口,那烙印在微弱地搏動著,每一次搏動都滲出絲絲縷縷扭曲的光暈,非銀非白,非金非赤,饒看是一種混沌的、令人十分不安的雜色。“烙印本身…在對抗那東西的攻擊後,似乎發生了某種…變異。它變得…更不穩定了。”
卡西姆艱難地轉動眼球,視線越過海倫的肩膀,落在主屏幕上。巡界者742依舊懸浮在那裡,體表那些混亂卡頓的幾何模塊似乎已經恢複流暢的變換,隻是那兩點藍光比之前黯淡了許多,像兩塊蒙塵的冰晶。它似乎…不對!它在“觀察”。一種比攻擊更令人毛骨悚然的專注。它像一塊擁有絕對理性的磁石,牢牢吸附著破曉號這枚蘊含了“不可解析混沌變量”的鐵屑。
“它…在等什麼?”阿貝爾的聲音沙啞,他緊握著武器控製台邊緣的手指關節發白,手臂上的烙印傳來陣陣隱痛,與遠處巡界者形成一種微弱的、令人作嘔的共鳴。“那個‘編織者’?”
“能量場束縛穩定,範圍…無法突破。”導航官的聲音透著絕望,“我們被關在一個無形的幾何籠子裡。任何嘗試改變姿態或位置的指令,都會被…‘修正’。”他指著屏幕上一串瘋狂跳動的參數,“你看,我們試圖微調艦艏指向0.1度,引擎出力瞬間被空間拓撲場壓製歸零,艦體被強行‘扳回’原位!”
艦橋內的壓抑幾乎讓人窒息。幸存船員們眼神中的空洞更深了,殘留的驚悸被一種更深沉的、麵對絕對未知的麻木所取代。他們看著舷窗外那座冰冷宏偉的幾何之城,看著那些被銀灰色物質覆蓋、如同巨大墓碑般環繞運行的殘骸艦隊。那是他們的未來嗎?被剝離情感,抹除記憶,成為這永恒邏輯軌道上一塊冰冷的、運轉精確的零件?
時間在絕對的靜默與無形的禁錮中流逝,每一秒都像被拉長了一萬年。就在卡西姆的意識在劇痛與混沌的泥沼中沉浮,幾乎要被耳鳴徹底吞噬時——
嗡!
並非物理的震動,而是空間本身的又一次低鳴!比巡界者出現時更加宏大,更加深邃!聲音並非來自外界,而是直接作用於每一個活物的意識深處!仿佛整個喉中之城,這座由冰冷幾何構成的龐大結構體,其核心的某種“器官”被喚醒了!
主屏幕上,代表虛空之喉坐標的光點驟然爆發出刺目的白光!緊接著,那冰冷、高效、毫無情感的合成音再次切入艦橋,但這一次,其“聲源”似乎發生了根本性的變化!不再是單一的、線性的宣告,而是如同無數冰冷的聲音碎片疊加、共振而成,帶著一種非人的、令人靈魂凍結的合唱感:
“裁定序列:啟動。”
“邏輯單元:‘編織者樞紐’,已接入。”
聲音落下的瞬間,艦橋內所有屏幕瞬間被一片純粹的白光覆蓋!白光並非刺眼,而是一種絕對的、吞噬一切細節的“空”!在這片白光中,無數細微到極致的、由純粹的幾何線條構成的符號、公式、拓撲模型以超越思維的速度瘋狂流淌、組合、湮滅!這不是視覺信號,而是直接投射在意識中的邏輯流!
卡西姆肋下的混沌烙印猛地一縮,隨即爆發出更強烈的、混雜著痛苦與抵抗的悸動!他的視野被強行拉入那片邏輯流的海洋!冰冷的信息洪流如同億萬根鋼針,試圖刺穿他混亂的精神屏障,直接“閱讀”他的存在結構!
“分析目標:低熵載體集群破曉號單位),核心節點卡西姆個體)。”
“汙染源:第七熔爐單元意誌殘留熵增指數:極高,汙染深度:核心級)。”
“異常變量:不可解析混沌反應熵值:超限波動,結構:不可預測,威脅等級:邏輯聖殿級)。”
每一個冰冷的詞彙都伴隨著海嘯般的邏輯信息衝刷!卡西姆感覺自己像被剝光了丟進解剖台,每一個細胞,每一個念頭,每一次呼吸帶來的痛苦,都在被那名為“編織者”的存在無情地拆解、歸類、打上標簽!
“呃…啊!”他死死咬住牙關,頑強的抵抗著精神被撕裂的劇痛,指甲深深陷入座椅扶手的合成皮革中。混沌烙印在他意誌的強行催動下劇烈沸騰,那團雜色的光芒在肋下皮膚下瘋狂湧動,試圖用無序的混亂去乾擾那絕對有序的解析洪流!
“核心節點意誌模塊:存在強烈抵抗傾向邏輯熵增表現)。抵抗源:情感模塊冗餘信息)驅動。”
“情感模塊樣本提取:痛苦高頻),憤怒中頻),…恐懼低頻),…犧牲意誌特殊熵增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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