灰白色的光芒,以一種近乎於無的姿態,無聲無息地席卷了整個“冥府之門”星域。這光芒並非那種刺目耀眼的強光,而是一種深邃得如同宇宙本源的“無”。它所到之處,原本沸騰翻湧的熵化星雲,像是被一塊無形的橡皮擦輕輕抹去的汙跡,瞬間歸於沉寂的虛無。那散發著令人作嘔氣息的暗紅粘稠能量海洋,那如蠕動腐爛之物般的空間壁障,以及由星艦殘骸與哀嚎符文熔鑄而成的終焉熔爐外壁……所有的一切,在這灰白光芒的輕輕撫觸下,恰似被投入強酸的泡沫,毫無聲息地崩解、消散。
時間仿佛在這一刻被凍結,凝固成永恒的一瞬。
緊接著,絕對的死寂籠罩了這片區域。
沒有震耳欲聾的爆炸轟鳴,沒有能量湮滅所引發的狂暴風暴,唯有一片萬籟俱寂、令人心悸的“空”。曾經彌漫一切的灰敗與暗紅已然消失殆儘,取而代之的是一片純粹而深邃的宇宙深空背景。然而,這片深空卻乾淨得有些異常,乾淨到讓人心中湧起不安——不見星辰閃爍,不見塵埃飄舞,甚至連宇宙背景輻射都仿佛被那灰白光芒徹底“淨化”,隻留下一片冰冷、絕對的虛無。
唯有那艘龐大且傷痕累累的伏羲方舟,宛如一位流乾最後一滴血的巨人,靜靜地懸浮在這片被“格式化”的星域中央。它暗金色的艦體上布滿了如蛛網般細密的裂痕,曾經璀璨耀眼的秩序星光已全然熄滅,伏羲密鑰徽記也變得黯淡無光,僅留下一個深深的刻印,訴說著往昔的輝煌。引擎的微光早已消失不見,它隻能依靠慣性,緩緩地、無可避免地朝著這片虛無的中心滑去——那裡,曾是終焉熔爐核心的所在。
方舟內部,指揮中心被昏暗的光線籠罩,宛如一座寂靜的墓穴。僅有應急能源發出的微弱紅光,映照在每一張凝固著絕望與難以置信的臉龐上。
“熔爐……消失了……”趙潔的聲音乾澀得猶如砂紙摩擦,她的手指仍停留在護盾控製台上,指尖因過度用力而泛白,而屏幕早已漆黑一片,沒有任何反應。
“霜凝……姐……”楚小雨癱坐在座椅上,臉色慘白如紙。靈犀預兆被徹底撕裂所帶來的反噬,讓她頭痛欲裂,眼角滲出絲絲血絲,但此刻,她內心的痛苦遠甚於身體的傷痛。她最後“看到”的,是那灰白光芒爆發前,陳霜凝眼中冰藍與金焰徹底交融的決絕神情,以及身體崩解前那平靜的麵容。
“不——!!”陳沐陽的嘶吼聲終於衝破了喉嚨,帶著撕心裂肺的劇痛。她猛地撲向主屏幕,那裡隻剩下無儘的黑暗和方舟自身殘破的輪廓。生命織潮之力在她周身不受控製地湧動,翠綠的光芒非但未能帶來生機,反而充斥著絕望的悲鳴。“霜凝!回答我!霜凝!”她的拳頭狠狠地砸在冰冷的金屬操作台上,發出沉悶的聲響,冰藍色的淚水不受控製地奪眶而出,在微弱的紅光中閃爍著寒星般的光澤。
林晚秋死死咬著下唇,直至嘗到血腥的味道。她看著突擊艇編隊最後傳回的信號,那信號在熵化節點爆炸的火光中瞬間被黑暗吞噬,又望向那片吞噬了陳霜凝的絕對虛無。這位曆經無數生死考驗的戰士,此刻身體微微顫抖著,一股巨大的無力感和悲愴如潮水般將她淹沒。她甚至沒能護送陳霜凝衝到核心,甚至……沒能親眼見證她的最後一刻。
“報告……報告情況!”冷雲曦的聲音在通訊頻道中響起,帶著一絲難以察覺的顫抖。她身處另一艘護衛艦上,剛剛從熵化守衛的瘋狂反撲中艱難脫身。她隻看到了那吞噬一切的灰白光芒和隨後令人窒息的死寂黑暗。
然而,沒有人回應她。
隻有一片壓抑得讓人喘不過氣的沉默。以及陳沐陽那壓抑不住的、斷斷續續的嗚咽聲。
就在這時——
嗡……
一聲極其微弱,卻又清晰可聞的低鳴,仿佛是遠古星骸發出的最後歎息,從伏羲方舟的深處悠悠響起。這聲音並非來自任何完好的設備,而是直接在每一個人的精神層麵回蕩。它源自艦艏那枚已然徹底黯淡的伏羲密鑰徽記。
緊接著,主屏幕上,那片絕對虛無的中心,一點微弱到幾乎難以察覺的光芒,頑強地亮了起來。
那既不是灰白色,也不是冰藍或金焰。那是一點極其純淨、極其微弱,卻又蘊含著某種難以言喻的“秩序”與“存在”本質的——霜白色的餘燼。
它靜靜地懸浮在那裡,宛如宇宙初開時誕生的第一粒微塵,渺小而脆弱,卻又頑強地抗拒著周圍的虛無。在這點餘燼的周圍,空間不再是死寂的“空”,而是呈現出一種極其緩慢的、如同呼吸般的細微漣漪。這漣漪雖然極其微弱,卻清晰地表明:規則並未徹底消亡,某種東西正頑強地留存下來。
“那是……”楚小雨掙紮著抬起頭,布滿血絲的眼中閃過一絲微弱的希冀。她的靈犀預兆雖已破碎,但此刻卻本能地感覺到那點餘燼中蘊含著一絲熟悉而微弱的氣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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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霜凝的……本源?”趙潔的聲音帶著難以置信的顫抖。
“不……不僅僅是她的本源……”林晚秋死死盯著那點光芒,作為親身經曆過冰火之力淬煉的戰士,她察覺到了更深層次的東西,“是……‘霜燼永燃’……它……它沒有熄滅!它在那裡……化作了……種子?”
這微弱的霜白餘燼,宛如投入死水的一顆石子,打破了絕望的堅冰。
然而,更大的震撼還在後頭。
伏羲方舟核心,壁壘指揮中心。
陳末高大的身影猶如亙古不變的磐石,穩穩地矗立在巨大的觀測窗前。他的目光仿佛能夠穿透層層艦體,穿透這片冰冷的虛無,緊緊鎖定著那一點微弱的霜白餘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