基地內部的秩序，在鐵腕手段與貢獻製度的雙重作用下，勉強得以重塑。然而，所有人心裡都明白，這看似穩固的平衡實則脆弱不堪，猶如建立在冰麵上的樓閣，隨時可能崩塌。真正的威脅，從未遠離，它們隻是被那層墨色的矩陣帷幕暫且隔絕在外。為了生存，了解矩陣之外那個既熟悉又陌生的世界究竟變成了何種模樣，已然成為了必須付出的代價。
基地出口·第三氣閘門：
沉重的合金閘門在蒸汽與齒輪的嘶鳴聲中，緩緩開啟一道縫隙。與以往能量驅動時的無聲滑開不同，此刻它帶著金屬摩擦的刺耳噪音，顯露出其後被塵暴與輻射塵染成昏黃色的天地。一股裹挾著鐵鏽味、塵埃和微弱輻射灼燒感的乾燥熱風，立刻呼嘯著灌入，吹得等候在此的幾人衣衫獵獵作響。
陳末站在最前方，並未穿戴往日那套標誌性的暗金動力甲，而是換上了一套經過啞光處理、加裝了基礎物理防護插板的舊式偵察兵護甲。在他身後，是同樣輕裝簡從的冷雲曦、秦蕾，以及自願加入此次高風險偵查任務的陳念安和劉胖子。林小刀則留守在閘門控製室，通過一根臨時架設的、極易受到乾擾的信號線，與他們保持著微弱的聯絡。
“通訊測試，聽得到嗎？”林小刀的聲音夾雜著靜電噪音，從他們頭盔裡老舊的耳機中傳來。
“清楚。”陳末言簡意賅地回應道，隨後最後一次檢查了腰間那把經過改造的高斯步槍。這把槍加長了槍管，配備了物理瞄準鏡，是目前少數在矩陣壓製下還能勉強使用的能量武器之一，但其威力和射程都大打折扣。冷雲曦背著一把用高強度複合材料打造的直刃長刀，秦蕾則提著一麵沉重無比的實心合金塔盾，這些都是技術部最新研製的“非能量”裝備。
“外部輻射水平較矩陣展開前下降17，但依舊致命，不可長時間暴露。空氣成分複雜，建議全程佩戴過濾麵罩。”金雪莉的聲音從基地內部傳來，進行著最後的簡報，“優先任務：確認周邊十公裡內威脅等級，搜尋可用物資，特彆是稀有金屬和化學原料。次要任務：嘗試觀測矩陣邊界效應，記錄任何異常能量或空間現象。”
陳末點了點頭，打了個前進的手勢。
小隊成員魚貫而出，沉重的軍靴踩在鬆散滾燙的沙礫上，發出咯吱咯吱的聲響。身後的氣閘門緩緩閉合，將基地內那相對安全的嗡嗡聲徹底隔絕。
外部世界：
死寂。
這是眾人踏入外部世界後的第一感受。以往，即便在激烈的戰鬥中，也充斥著能量武器的嘶鳴、爆炸的巨響以及變異生物的嚎叫。而如今，隻剩下風刮過扭曲金屬殘骸的嗚咽，以及沙礫相互摩擦的細碎聲響。目之所及，是一片愈發破敗、仿佛被時間加速鏽蝕的廢墟。
曾經高聳入雲的摩天大樓骨架，如今宛如巨獸的屍骸，覆蓋著厚厚的紅褐色鏽跡，在昏黃的天光下，顯得格外淒涼。廢棄的車輛殘骸半埋在沙土中，油漆已然剝落，露出底下腐朽的金屬。空氣中那股鐵鏽和臭氧混合的味道愈發濃烈，甚至蓋過了輻射塵的氣息。
“這鬼地方…好像比之前更‘死’了。”劉胖子嘟囔著，緊了緊手中那把大口徑霰彈槍。這把槍是技術部用庫存零件拚湊而成的老古董，他警惕地掃視著四周。
最大的變化，莫過於頭頂的天空。那層墨色的火種抑製矩陣，如同一個倒扣的巨碗，籠罩著整個空域，給其下的世界染上了一種奇異的、偏冷調的昏暗色調。矩陣本身並不發光，卻能扭曲和吸收大部分來自外界的光線，使得“白天”也如同永恒的黃昏。
“感知範圍被嚴重壓縮。”冷雲曦低聲說道，她嘗試擴散劍意感知，卻如同撞上了一堵無形的厚牆，隻能延伸出去不到五十米，“矩陣不僅壓製內部，似乎也強烈乾擾對外界的感知。”
秦蕾舉著塔盾，走在側翼，沉重的腳步在沙地上留下深深的腳印。“重力…好像也有極其微弱的異常？感覺身體更沉了一點。”這隻是她的主觀感受，由於儀器在矩陣邊緣乾擾下讀數混亂，無法得到準確數據。
陳末沒有說話，他的目光銳利如鷹隼，仔細掃過每一處可能藏匿危險的陰影。突然，他抬起手，示意隊伍停下。前方是一片被巨大衝擊波犁平的街區，在殘垣斷壁間，散落著一些不同尋常的東西。
那既不是人類的遺骸，也不是變異生物的屍骨。而是一種仿佛由黑曜石和蒼白骨片融合而成的、結構奇特的殘骸，表麵布滿了被暴力撕裂的痕跡，邊緣還在極其緩慢地“蠕動著”，試圖自我修複，卻又被某種力量抑製，最終化為細碎的黑色塵埃消散。
“是收割者低級士兵的殘骸。”陳念安蹲下身，用撬棍小心地撥動一塊較大的碎片，臉色凝重，“它們…好像是被某種力量從內部…‘湮滅’掉的？不是我們的武器造成的。”
陳末蹲下，用手指沾了一點那正在消散的黑色塵埃，指尖傳來一種冰冷的、帶著細微刺痛感的吸力。“是矩陣。”他沉聲道，“它們試圖闖入，被矩陣的‘對外抑製’效果直接分解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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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個消息讓眾人心中一凜。矩陣能如此高效地抹殺收割者單位，固然是好事，但也從側麵證明了外部威脅的迫近，以及矩陣本身所潛藏的危險性。
小隊繼續小心翼翼地前行。他們發現了一些廢棄的商店和倉庫，但大多早已被搜刮一空，或者被後續的災難徹底摧毀。偶爾能找到一些鏽蝕的工具、未開封的化工原料桶大部分已泄漏變質），價值十分有限。
“頭兒！這邊！”劉胖子在一處半塌的地下室入口喊道。
眾人圍了過去。入口被巨石堵住大半，但縫隙間似乎有微弱的能量反應傳出，不是火種能量，更像是某種化學電池泄漏的跡象。
陳念安和劉胖子合力，費了九牛二虎之力，才撬開一條可供一人通過的縫隙。陳末率先側身進入。
地下室裡彌漫著一股刺鼻的酸味和塵埃味。借助頭盔燈的光芒，他們看到了一排排倒塌的貨架，以及散落一地的軍綠色板條箱。許多箱子已經破損，裡麵露出的並非武器，而是一個個包裹在防震泡沫裡的、拳頭大小的銀白色金屬球體，表麵有著簡潔的接口和指示燈。大部分球體已經黯淡無光，但還有零星幾個，指示燈閃爍著極其微弱的紅光。
“這是…‘蜘蛛’雷？戰時的智能地雷？”秦蕾辨認出來，“看型號是老古董了，但好像…還有能量？”
林小刀的聲音從耳機裡斷斷續續傳來：“…如果能回收…拆解電池和引信…很有價值…小心…不穩定…”
就在這時，陳末猛地抬起手，示意所有人噤聲！他的目光死死盯住地下室最深處的陰影。
那裡，似乎有什麼東西動了一下。不是生物，更像是一團扭曲的光線？
冷雲曦也感覺到了，她握緊了刀柄，低聲道：“有東西…在‘看’我們。”
那團扭曲的光線緩緩凝聚，形成一個極其模糊、不斷抖動的輪廓，仿佛一個由靜態和馬賽克組成的幽靈。它沒有具體的形態，卻傳遞來一種冰冷、純粹、沒有任何生命情感的注視感。
不是收割者，也不是任何已知的變異生物或深淵造物。
那“東西”就靜靜地懸停在陰影裡，“看”著他們，沒有任何動作，也沒有任何能量波動，仿佛隻是一個幻影。
但陳末全身的肌肉都繃緊了。久經沙場的直覺告訴他，這無聲的注視，比任何猙獰的咆哮都更加危險。
“後退。”陳末的聲音壓得極低，帶著不容置疑的命令，“緩慢後退，不要做出任何攻擊姿態。”
小隊成員屏住呼吸，一步步小心翼翼地退出地下室，每一步都輕得如同貓步。那模糊的輪廓始終沒有動，隻是那冰冷的“注視”一直跟隨著他們，直到他們完全退出入口，用石塊重新堵住縫隙。
回到地麵，所有人都感到後背滲出了一層冷汗。那究竟是什麼？是矩陣的副產品？還是某種未被記錄的外部威脅？亦或是…
沒等他們喘息，耳機裡突然傳來林小刀急促的、夾雜著強烈乾擾的聲音：
“…警報！鸞鳥號檢測到矩陣外層…出現…空間褶皺…非自然形成…有東西…在…觸摸矩陣壁壘！”
幾乎同時，陳末抬起頭。
透過那墨色的矩陣天幕，他仿佛看到，在極高遠的、扭曲的星空背景深處，有一個極其細微的、肉眼幾乎無法捕捉的黑點，正靜靜地懸停在那裡。
如同一個冷漠的觀察者，正將目光投向這片被矩陣隱藏起來的、孤島般的空域。
內部的秩序剛剛建立，外部的鐵鏽邊疆卻已露出了更加詭異和危險的獠牙。而那層被視為保護的矩陣，似乎也並非完美無缺，它吸引了未知的注視，自身也成為了巨大謎團的一部分。
探索帶來的不是安心，而是更深的寒意和緊迫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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