霍弋側頭看她。陽光透過車窗照在她蒼白的臉上，睫毛投下的陰影微微顫動。
“後來呢？”他聽見自己問。
“後來我每天練十小時，指甲劈了就用膠布纏。”江甯說著說著就笑了起來，小梨渦若隱若現，
“哥哥讓我去北京讀師範，我把錄取通知書撕了。馬克先生說我手上沒故事，那我就練到手上全是繭子。”
霍弋跟著嗤笑一聲，腦海卻閃過這樣的一副畫麵，十幾歲的江甯坐在鋼琴前，眼淚大顆大顆砸在琴鍵上，手指腫得像胡蘿卜還在反複彈同一個段落。
“蠢死了。”他喉結動了動，轉頭看向窗外飛速後退的橄欖樹林。
胸口莫名泛起陌生的酸脹感，像是有人往他心臟上撒了把跳跳糖。
江甯沒說話，路過市政廣場，她搖下車窗，把額頭抵在窗框上。廣場中央的流浪藝人正在彈《月光》，錯了好幾個音，琴聲順著春風飄進來，而她受傷的手指還輕輕動了動。
泰國，曼穀郊區。
廢棄倉庫裡寂靜，空無一人，還散發著一股刺鼻黴味。江珩打著手電筒，光束掃到角落一堆破麻袋時，掃到了一雙驚恐的大眼睛。
手電光下，蜷縮在麻袋堆裡的女孩滿臉淚痕，嘴唇哆嗦著，看年紀不過十五六歲。
江珩朝身後做了個手勢，確保保持安全距離後，隨即掏出印著國際刑警徽章的證件，半蹲下來儘量放柔聲音。
“彆怕，我是警察。”
“你叫什麼名字？”江珩問。
“瓦、瓦嵐。”女孩聲音抖得厲害。
“瓦嵐，我們是來幫你的，你哥哥阿倫很擔心你。”江珩朝她伸出手。女孩遲疑了一下，冰冷的手搭上來。
剛走出兩步，瓦嵐像是被燙到一樣縮回手，眼淚又湧出來：“不行，我不能回去。哥哥說，說回去他們就會殺了哥哥的。”
隨後，她死死抓住江珩的胳膊，“警官，求求你救救我哥哥，他是無辜的。”
江珩和旁邊的郝悠悠對視一眼。郝悠悠立刻蹲下來，輕輕拍著瓦嵐的背：“瓦嵐彆急，告訴姐姐，你怎麼知道哥哥是無辜的？”
瓦嵐抽噎著，斷斷續續說：“那天、那天他們抓我的時候，我躲在櫃子裡，看到哥哥在外麵，一個戴金鏈子的男人給了哥哥一個袋子，然後那男人還說，說隻要哥哥去警察局認罪就放了我，也不會打哥哥，他們還給爸爸好多錢。”
“你看到那個戴金鏈子的男人了？記得他長什麼樣嗎？”江珩追問。
瓦嵐用力點頭：“記得，他脖子上…”
“轟——”
就在這時，倉庫外麵傳來破舊皮卡的轟鳴聲，還有男人粗魯的叫嚷，說的是泰語。
“糟了。”郝悠悠臉色變了變，他們這次是秘密行動，隻來了兩個人。
江珩一把抱起瓦嵐，另一隻手迅速把郝悠悠拉到一堆廢棄木箱後麵。“蹲下，彆出聲。”
他壓低聲音，自己則緊貼著箱子邊緣，眼睛死死盯住倉庫入口。
腳步聲雜亂地逼近，四個穿著花襯衫、手臂刺青的男人罵罵咧咧地闖了進來，手裡都拎著砍甘蔗的長刀。
“媽的，人呢？剛才聽見動靜了。”領頭的刀疤臉用泰語吼道。
“老大，這邊有腳印。”
眼看他們朝藏身處逼近，江珩把瓦嵐往郝悠悠懷裡一塞，低喝：“捂住她眼睛，現在呼叫支援。”
同時迅速環顧四周尋找趁手的家夥，隻摸到一根生鏽的鐵水管。
“裡麵的人滾出來！”
領頭的花襯衫一腳踹在鐵門上，哐當巨響震得灰塵簌簌往下掉。江珩示意郝悠悠帶著瓦嵐靠後躲進去。
“警察！放下你們手中的武器！”江珩猛地拉開半邊鐵門，舉起證件厲聲喝道。
“警察？”領頭的光頭男人一愣，隨即看到江珩身後的瓦嵐，眼神立刻凶狠起來，“少管閒事，把你身後那小丫頭交出來！”
“休想。”江珩握緊水管。光頭啐了一口，揮著砍刀就衝過來。
江珩側身躲開刀鋒，水管狠狠砸在對方手腕上，砍刀應聲落地，另一個花襯衫從側麵撲來，江珩矮身一個掃腿，那人重重摔在水泥地上，第三個見狀想跑，被江珩追上去一腳踹在膝窩，直接跪倒在地。
最後一個男人還沒來得及動手，就被郝悠悠一腳踹飛出去了。
不到兩分鐘，幾個打手全躺在地上呻吟，江珩喘著氣，用他們的皮帶當繩子把人捆結實。他看著地上失去反抗能力的歹徒，又回頭看向角落裡瑟瑟發抖，但眼神終於透出一絲希望的瓦嵐，沉聲道：“走，帶你去找你哥哥，把你知道的，全都說出來。”
十分鐘後，警方的支援趕到了，走進來的國際刑警同事科林臉色卻十分難看，他一把拉住江珩：“江，一個壞消息，15分鐘前阿倫在拘留所自殺了，還留了封遺書，承認所有人口拐賣的案子都是他乾的。”
江珩隻覺得一股寒氣從腳底竄到頭頂。他下意識回頭看著被女警抱上車的瓦嵐，小女孩還在茫然地找他。
拳頭驟然捏得死緊，阿倫自殺的時間，正好是他們找到瓦嵐的時候，警局裡，果然不止一個內鬼。
科林重重歎了口氣，拍了拍江珩僵硬的肩膀：“江，這案子水太渾了，要是真那麼容易查清，這世上，哪來那麼多逍遙法外的混賬東西？”
江珩沒說話，沉默地走向警車，而科林的那番話還在耳邊響著。
他坐進駕駛座，發動車子，手指用力得幾乎要把方向盤捏變形。
小姑娘在後座小聲啜泣，江珩透過後視鏡看了她一眼，下一秒，猛打方向盤，車子朝著警局的方向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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