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深沉如墨。
摩根的專屬辦公室內,巨大的落地窗外是翻湧的雲海和無儘的黑暗,月光如一層冰冷的紗,鋪灑在房間裡。
這裡沒有開燈,唯一的聲源,來自房間中央那架黑色的鋼琴。
查爾斯坐在琴凳上,修長的手指在黑白琴鍵上瘋狂地跳躍、敲擊。
音符不再是優雅的樂章,而是化作了一連串充滿了憤怒、急躁與混亂的噪音,像一頭被困在籠中的野獸,在狹小的空間裡瘋狂地衝撞、嘶吼。
每一個重音,都仿佛是他內心壓抑不住的怒火的爆發。
城主摩根就坐在不遠處的一張高背椅上,整個人隱在陰影裡,靜靜地聽著,任由那刺耳的琴聲充斥著整個房間。
查爾斯煩躁地閉上了眼睛,企圖壓抑心中的怒火。
他認為自己應該擅長偽裝,但在父親麵前,孩子終歸是孩子。
黑暗並未帶來平靜,反而讓白天的畫麵以更清晰、更屈辱的方式在他腦海中反複上演。
查爾斯大人,荷光者大人她……她和那個地麵人對上了!
當信徒慌張地傳來消息時,他心中閃過的第一絲情緒並非擔憂,而是被打亂計劃的惱怒。
他立刻趕了過去,準備以仲裁者的姿態登場,將局麵扭轉,利用這次衝突,將那個地麵人釘在審判柱上。
可他看到了什麼?
他看到了荷光者那張總是帶著虔誠的臉龐上,第一次出現的錯愕與屈辱。
而本該維護燈塔秩序的城防軍,竟然將槍口對準了自己人,木樁般地站在那個外人身後,成了他權力的背景板!
那一刻,查爾斯明白了,局勢已經失控。如果此刻貿然出頭,然而對自己不利。
所以,他忍了,像一條毒蛇,暫時收起了獠牙,退回了陰影之中。
但忍耐,不代表遺忘。那股被壓抑的憤怒,此刻在他胸膛裡橫衝直撞,幾乎要焚毀他的理智。
“哐當——!”
查爾斯猛地一拳砸在琴鍵上,發出一聲刺耳至極的巨響。
他霍然起身,胸口劇烈地起伏著,那張俊朗的麵龐在月光下顯得有些扭曲。
“您就沒什麼想說的嗎?父親!”
他終於無法再忍受這壓抑的沉默,轉身質問著陰影中的摩根。
“你的琴聲已經替你說了,”
摩根的聲音平靜得可怕,聽不出任何情緒,“憤怒、不甘,還有……恐懼。”
“恐懼?”查爾斯像是聽到了天大的笑話,他冷笑一聲。
“我會恐懼一個來自地麵的泥人?我隻是無法容忍!他,那個叫常黎的家夥,今天在所有人的麵前,肆意羞辱荷光者!
那是光影之主的信徒,是燈塔法律的象征!而您,燈塔的城主,卻坐視不理!甚至,您手下的城防軍,竟然會為了一個外人,將槍口對準我們自己人!”
他越說越激動,向前走了幾步,站到摩根麵前,居高臨下地逼視著自己的父親。
“您必須對他進行審判!以褻瀆信仰和動搖燈塔根基的罪名!否則,燈塔的秩序將蕩然無存!”
摩根緩緩抬起頭,那雙蒼老的眼睛在黑暗中,卻比月光更加明亮,也更加冰冷。
“秩序?”
摩根輕聲重複著這個詞,語氣中帶著一絲自嘲,“查爾斯,你告訴我,我們現在的秩序,還能維持多久?
靠著獵荒者用命換回來的、隻夠三個月消耗的物資?還是靠著你那套編出來的光影教義?”
“您說什麼?!”查爾斯瞳孔驟縮,他不敢相信這句話會從燈塔法則的製定者口中說出。
“我說得還不夠清楚嗎?”
摩根站起身,走到了巨大的落地窗前,背對著查爾斯,聲音裡帶著一種前所未有的疲憊。
燈塔已經是一座漂浮在空中的墳墓,我們所有人,都隻是在等待能源耗儘、墜落的那一天。
我建立三大法則,是為了......是為了讓人類活下去,而不是為了抱著這套法則,和這座鐵棺材一起去死。”
摩根停頓了片刻,似乎在考慮是否將真相告訴查爾斯,但最後還是選擇改口。
他轉過身,目光如炬,直刺查爾斯的內心:“而常黎……他的出現,是一條新的路。一條我們從未設想過的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