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日後的密室,燭火比前幾日更亮些,映得四壁影子晃晃悠悠。
朱棣剛坐下,沒等周通見禮,便抬眼問道:“三日已到,周舵主考慮得如何了?”
周通深吸一口氣,往前邁了半步,“噗通”一聲跪倒在地,額頭抵著青磚:“殿下,周某想通了。白蓮教氣數已儘,弟兄們跟著我在暗裡混,終究不是長久之計。今日特來叩見殿下,願帶著北平分舵所有弟兄,歸順殿下!”
他聲音雖有些發緊,卻透著股決絕。
這三日裡,他沒少和心腹磨牙,有人哭著說舍不得教門,有人拍著桌子罵他背主,可終究抵不過“活下去”三個字。
朱棣端著茶盞的手頓了頓,眼皮撩起,目光落在他背上:“想通了就好。本王說了,歸順之後,從前的事一筆勾銷。往後你們便是我麾下的兵,守北平,保家小,掙的是正經營生。”
周通重重磕了個頭,額角蹭出紅印:“謝殿下不棄!弟兄們都聽我的,明日一早,我便帶他們來營中報到,任憑殿下調遣!”
朱棣嘴角微不可察地勾了勾,將茶盞放回案上:“不必急在一時。先讓弟兄們收拾妥當,把家眷安置好。明日午時,到北營找張參將,他自會安排。”
“是!”周通應著,心裡那塊懸了三日的石頭,總算落了地。
密室裡的燭火明明滅滅,照得他臉上又紅又亮,倒像是看見了幾分光亮前程。
密室裡的燭火跳了跳,將朱棣的影子投在牆上,忽明忽暗。
他指尖敲著案幾,慢悠悠開口,語氣聽不出喜怒:“周通,你在教裡混得久,該知道些內情。前陣子京師鬨天花,鬨得沸沸揚揚,聽說源頭與你們白蓮教脫不了乾係——折騰這出,到底是為了什麼?”
周通心裡一緊,下意識攥緊了袖口。
這事他本不想提,畢竟牽連太大,可麵對朱棣的目光,躲是躲不過的。
他喉結滾了滾,低聲道:“回殿下,那是教裡幾位掌壇的主意……他們說,要給朝廷一點顏色看看。”
“顏色?”朱棣眉峰挑了挑,“拿天花給顏色?未免太陰毒了些。”
“是……是陰毒。”周通咽了口唾沫,聲音壓得更低,“他們的目標……不是尋常百姓。教裡早就探得,東宮太子爺朱標身子骨不算硬朗,太子妃常氏又是個細心人,常帶著皇太孫朱雄英在宮內外走動……他們合計著,借著天花散播,讓這一家三口染病……”
話說到這兒,他幾乎不敢抬頭。
朱標是當朝太子,未來的儲君,常氏是開平王常遇春的女兒,皇太孫朱雄英更是嫡長一脈,身份金貴。
白蓮教竟敢把主意打到這三人頭上,簡直是膽大包天。
周通猜著,朱棣聽了這話,少不得要拍案大怒,畢竟再怎麼說,朱標也是他一母同胞的兄長。
他垂著頭,隻聽見自己的心跳聲“咚咚”響,密室裡靜得能聽見燭花爆開的輕響。
可等了半晌,預想中的怒火並未降臨。
周通忍不住悄悄抬眼,偷瞄了朱棣一眼——隻見他依舊靠在椅上,手指漫不經心地摩挲著茶盞邊緣,臉上竟一絲波瀾都沒有。
既沒有震驚,也沒有惱怒,連眉頭都沒皺一下,仿佛周通說的不是關乎東宮安危的大事,隻是尋常閒話。
這反應倒讓周通慌了神,他趕緊低下頭,補充道:“不過殿下放心,那計謀沒能成。聽說太子爺和太子妃都平安無事。”
說到最後幾個字,他聲音細若蚊蚋。
他以為朱棣這下總該動怒了,畢竟是一條年幼的性命,還是皇家人。
可朱棣依舊沒什麼動靜。
過了片刻,他才緩緩開口,語氣平淡得像在說天氣:“原來如此。”
三個字,不鹹不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