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和元年,春分剛過,滄州小山港的工棚裡那可是熱鬨非凡。
從南洋運來的生膠塊,像小山似的堆滿了一地。
王大郎和王倫兩個人就蹲在熬膠鍋前,眼睛緊緊盯著鍋裡。柳家的匠人柳七郎正拿著根鐵棍,在鍋裡使勁攪動著那黏糊糊的膠漿。
這一攪和不要緊,滿屋子頓時彌漫開一股刺鼻的焦糊味,熏得人眼睛都快睜不開了。
“按陳大人信上說的,先加三勺木炭粉!”王倫一邊大聲說著,一邊急忙抖開信紙。
信紙的角落還沾著之前不小心沾上的海鹽粒呢。
柳七郎趕忙按照吩咐,把炭粉倒進鍋裡。
這炭粉一進去,膠漿“唰”地一下就變成了灰黑色,緊接著就冒出大股大股的煙,嗆得在場的人一個勁兒地咳嗽。
就這麼熬啊熬,足足熬了三個時辰,終於把膠漿倒進模具裡,壓出來的橡膠圈看著倒是硬實不少。
王倫和王大郎滿心歡喜,趕忙把這橡膠圈套在蒸汽機的活塞上。
一開始,蒸汽機轉得還挺歡實,可誰能想到,還沒轉到兩個時辰呢,橡膠圈“啪”地就裂了個口子。
王大郎伸手抹了把臉上的炭灰,那臉抹得跟個小花貓似的。
他皺著眉頭說:“要不,再加硫磺試試?陳大人信裡第二頁寫了,硫磺粉能讓膠皮經得住熱。”
於是,大家又趕緊支起一口鐵鍋,重新開始熬膠。這一回,往鍋裡摻了硫磺。膠漿在鍋裡咕嘟咕嘟地冒著泡,那顏色黑得就跟鍋底灰似的。
新做出來的橡膠圈再次套上活塞,嘿,蒸汽機這次倒是能斷斷續續地轉上大半日了。
可誰知道,到了第二天晌午,港口那邊的工匠就扯著嗓子嚷嚷起來,說又要換零件了。
“這黑膠圈比娘們繡花的頂針還不頂用!”王鐵柱蹲在正冒煙的蒸汽機旁邊,忍不住罵起街來。
他手上被燙出好幾個水泡,疼得直咧嘴。就在大家都一籌莫展的時候,王倫忽然一拍腦袋,想起陳太初隨信寄來的那個小瓷瓶,裡頭裝著黏糊糊的鯨油。
他趕緊喊道:“快抹這個試試!”
柳七郎趕忙把鯨油塗在橡膠圈和氣缸之間。嘿,您還彆說,這蒸汽機原本“突突突”不太順暢的聲音,一下子就變得順暢起來了。
這可把大夥給樂壞了,一個個眼睛都不眨地守在旁邊。
就這麼守了三天三夜,那黑膠圈雖然被油漬浸得發脹,不過倒真沒再裂過口子。
第四日清晨,王倫眼睛熬得通紅,滿是血絲,可臉上卻帶著抑製不住的興奮。
他在日誌上認認真真地記下:“重和元年三月十八,蒸汽機連轉十二時辰無恙。”
四月,頭一場雨過後,天氣清爽了不少。滄瀾號的甲板上,架起了新造的蒸汽機。王鐵柱帶著一幫人,正忙著把最後一道螺栓擰緊。
柳七郎呢,還在不緊不慢地往齒輪上抹摻了糖霜的防鏽油。等爐膛裡的石炭燒得通紅通紅的時候,鐵皮煙囪“轟”地一下噴出黑煙,那動靜可不小,嚇得港口一個老漁夫還以為哪兒走水著火了呢。
“穩住了!穩住了!”王大郎趴在機艙口,扯著嗓子大喊。
就見活塞杆帶著青銅齒輪穩穩地轉動起來,船尾的明輪也跟著轉了起來,“啪嗒啪嗒”地拍起丈高的水花,那場麵可壯觀了。
雖說現在每隔二十天還是得換一次橡膠圈,可跟原先半天就得換一次相比,那可真是有了天大的進步。
陳太初從大名府發來嘉獎令的時候,滄瀾號正拖著三艘貨船在海上試航呢。
蒸汽機噴出來的黑煙,在海天之間拉出一條長長的尾巴,老遠看去,就跟條黑龍似的。
這黑煙太明顯了,百裡外的登州水師瞧見了,還以為是哪兒起了山火呢。
港口的鹽工們瞧見這新鮮事兒,一個個樂嗬得不行,還編起了順口溜:“滄州船,黑煙飄,不用帆來不用槳,鐵肚子裝著火龍跑。”
柳七郎呢,這會兒正蹲在工棚裡琢磨新方子呢。
他最近發現,摻了細沙的橡膠圈好像更耐磨,就是不知道陳大人準不準這麼乾。
他心裡頭直犯嘀咕:“這要是陳大人不同意,那不就白忙活了嘛。可要是不試試,又咋知道效果到底咋樣呢……”
王大郎和王倫看著蒸汽機運轉得越來越好,心裡頭那股高興勁兒就彆提了。
可他們也清楚,這才隻是個開始,還有好多事兒等著他們去做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