靖康元年正月,凜冽的朔風如同一把把鋒利的刀刃,無情地割著汴梁城的每一寸土地。
汴梁城頭,那麵巨大的“宋”字大纛在狂風中劇烈地獵獵狂舞,仿佛是新君趙桓那顆懸於刀尖、惶恐不安的心。
此時,金兵如同凶猛的惡狼,已對大宋展開了瘋狂的進攻。
東路六萬鐵騎,由斡離不親自統領,他們在河北平原上縱橫馳騁,所到之處,卷起漫天煙塵。
那鐵蹄聲如同悶雷,震得大地都在顫抖。
金兵連破數州,勢如破竹,如今如黑雲般沉沉壓在汴梁城北的陳橋、封丘門外。
他們的營寨連綿數十裡,營中刁鬥森嚴,人馬喧囂之聲日夜不息。
就連護城河的冰麵,在鐵蹄的踐踏下,也發出痛苦的呻吟,仿佛在訴說著大宋即將麵臨的巨大危機。
而西路軍四萬勁卒,由粘罕統帥,他們如同一道鐵桶,死死地箍住了太原堅城。
太原城內,種師道將軍如同一隻被困的猛虎,雖勇猛無比,左衝右突,卻依舊無法衝破金兵的包圍。
金軍主力儘出,後方燕雲及遼東諸路所留不過萬餘兵馬。
這看似單薄的兵力,卻如同釘子一般,釘死了大宋北境殘存的血脈,讓大宋陷入了孤立無援的絕境。
垂拱殿內,炭盆燒得通紅,火焰跳動著,卻驅不散那砭人肌骨的寒意。
龍椅上,登基未久的欽宗皇帝趙桓,麵色蒼白如紙,仿佛一張被歲月侵蝕的舊紙,毫無生氣。
他裹在厚重的貂裘裡,身體仍止不住地微微顫抖。
他就像一株驟然被移栽到狂風暴雨中的幼木,根係尚未紮穩,就要麵臨被狂風連根拔起的危險。
他的目光緩緩掠過殿下黑壓壓的群臣,那目光中充滿了無助和迷茫,最終落在禦案一角那堆積如山的告急文書上。
他伸出手,指尖冰涼,仿佛觸摸到了大宋那冰冷的命運。
“陛下!”太宰白時中突然撲倒在冰冷的金磚上,涕淚橫流。
他的聲音淒厲如夜梟,在寂靜的殿內回蕩:“虜騎凶焰滔天,汴京……汴京已成絕地!此非陛下之過,乃天時不佑!老臣泣血叩請,車駕即刻巡幸襄鄧,或南下金陵!暫避其鋒,以圖後舉!留得宗廟社稷,方為至要啊!”
他的身後,王黼、梁師成昔日黨羽,以及眾多早已膽寒的文臣武將紛紛拜倒在地,哀聲一片。
殿內彌漫著末日般的頹喪氣息,仿佛整個大宋都即將走向滅亡。
“一派胡言!”簽書樞密院事李綱須發戟張,他一步踏出,聲如洪鐘,那聲音如同炸雷,竟將滿殿的哀聲都壓了下去。
他目光堅定,直視著白時中等人,大聲說道:“白太宰欲使陛下蹈唐明皇覆轍乎?汴梁乃天下根本,城高池深,軍民百萬!陛下若輕離,則人心頃刻瓦解,九鼎飄搖!試問天下勤王之師,將赴何處?效法真廟皇帝澶淵之盟,天子親鎮國門,則軍民一心,士氣百倍!詔令四方兵馬,尤其河北陳太初、種師中、嶽飛諸部,星夜來援!待援軍內外夾擊,虜寇必破!”
他的身後,主戰派官員不過十數人,此刻卻如礁石般挺立在洶湧的海浪中,堅定不移。
“援軍?”兵部侍郎孫傅陰惻惻地接口,他撚著稀疏的胡須,語氣帶著刻薄的嘲諷。他的眼神中透露出一絲陰險,仿佛在幸災樂禍:“李樞密怕是忘了!那陳太初雖在洛陽收攏了高俅帶回的南兵,又得種老相公襄助,然其部新敗於相州,倉促整軍,能濟得甚事?嶽飛、張猛等人遠在河北西路,被金軍偏師死死纏住,自顧不暇!指望他們?隻怕是遠水難救近火!陛下,當斷不斷,反受其亂啊!”他的話如同冰錐,刺得趙桓本就搖搖欲墜的心防幾乎崩潰。
殿內主逃的聲浪甚囂塵上,幾乎要將李綱等人淹沒。
趙桓隻覺得眼前發黑,耳邊嗡嗡作響。
他仿佛看到龍椅之下已是萬丈深淵,白時中、孫傅等人正合力將他推下。
父皇倉皇南逃的背影,童貫在西北傳來的敗訊,還有城外那日夜可聞的金鼓號角……巨大的恐懼如同一隻無形的手,緊緊攫住了他,讓他幾乎窒息。
就在這令人絕望的死寂即將吞噬一切時,殿外陡然傳來一陣壓抑的騷動!一個滿身霜雪、幾乎力竭的信使被班直侍衛架了進來。他的身體搖搖晃晃,仿佛一陣風就能將他吹倒。
他掙紮著撲倒在地,從貼身的油布裡掏出一個細小的銅管,聲嘶力竭地喊道:“陛…陛下!洛陽…八百裡加急!飛鴿…飛鴿並至!”他的聲音雖弱,卻如驚雷炸響在寂靜的殿內。
內侍總管王孝迪一個箭步上前,接過銅管。他的雙手微微顫抖,仿佛捧著的是大宋的命運。
他小心翼翼地擰開銅管,抽出一方染著暗紅血跡的絹布,不敢有半分耽擱,高舉呈於禦前。
趙桓的手抖得幾乎拿不住那輕飄飄的絹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