靖康元年九月河北路拒馬河畔
秋風卷過河北平原,帶著刺骨的寒意,將枯黃的草葉旋上半空,又狠狠摜在凍得硬實的土地上。
拒馬河的水流似乎也畏了這肅殺之氣,流淌得格外滯澀,河麵上已凝起薄薄一層冰淩。
河北岸,金軍大營連綿十數裡,狼頭大纛在朔風中獵獵作響。
完顏宗望即完顏斡離不)按劍立於高坡,鷹隼般的目光穿透稀薄的晨霧,死死釘在南岸那片沉默的黑色壁壘上。
那便是陳太初的七萬禁軍行營。
七個月前汴京城下的慘敗,如同附骨之蛆,日夜啃噬著這位金國東路軍統帥的尊嚴。
那驚天動地的轟鳴虎蹲炮),那如蝗如雨、連綿不絕的細小鉛丸燧發槍),還有那如牆而進、堅不可摧的盾車……宋軍不再是記憶中一衝即潰的綿羊,而是變成了一隻渾身尖刺的鋼鐵刺蝟。
尤其最後關頭,那員白袍小將嶽飛)率領的剽悍騎兵如神兵天降,將他麾下最精銳的鐵浮屠衝得七零八落,更是讓他刻骨銘心。
“陳太初……”完顏宗望咀嚼著這個名字,聲音低沉,帶著一絲他自己都不願承認的忌憚。
此獠不僅詭計多端,擅用火器,更兼心狠手辣,清君側抄家時連根拔起的狠絕,連金國朝堂都為之側目。
如今他挾大勝之威,整頓軍備,親率這支煥然一新的禁軍北上,其意昭然若揭——直指燕雲十六州!
南岸,宋軍大營壁壘森嚴。
深挖的壕塹,削尖的木樁,以及營寨邊緣隱約可見、被油布覆蓋的沉重輪廓虎蹲炮),無不透露出森嚴的防禦和凜冽的殺機。
中軍大帳前,一麵玄色“陳”字帥旗傲然挺立。
帳內,炭火驅散了深秋寒意。
陳太初一身玄色常服,正伏案審視著一幅巨大的北境輿圖。
他麵容依舊清俊,眉宇間卻沉澱了更多歲月和殺伐磨礪出的沉穩與威儀。
自汴京“清君側”後,雖未入主樞府核心,但他以參知政事銜提舉河北諸路兵馬事,總攬北伐兵權,已是事實上的北疆柱石。
“稟大人!”一名傳令兵掀簾而入,單膝跪地,聲音洪亮,“嶽鈐轄嶽飛)報,其部遊騎於雄州以北三十裡處,遭遇金軍斥候小隊,交手片刻,斃敵三人,生擒一人。”
“據俘者口供,金軍主力確係完顏宗望所部,約八萬眾,連日來深溝高壘,並無大規模調動跡象。”
“另,張都巡檢張猛)報,真定府至河間府一線防務加固完畢,軍器監新調撥之‘霹靂火’顆粒火藥)及‘神機’燧發槍)已分發各緊要關隘。”
陳太初微微頷首,目光未離地圖:“知道了。傳令鵬舉嶽飛)、張猛,斥候交鋒可也,各部謹守防線,無我帥令,不得擅自越境尋戰。金虜新敗未久,士氣受挫,我軍則以逸待勞,銳氣正盛。彼不動,我不動。彼若妄動……”他手指輕輕點在拒馬河南岸一個預設的標記上,“則以此處為墳場。”
“得令!”傳令兵抱拳退出。
一旁侍立的李鐵牛甕聲甕氣地道:“大人,金狗這是被咱打怕了,當起了縮頭烏龜!何不直接打過河去,端了那完顏宗望的老窩?”
他如今是陳太初的親衛統領,一身鐵甲,魁梧如熊羆。
陳太初抬眼,嘴角勾起一絲淡笑:“鐵牛,打仗不是光靠勇力。金軍雖新敗,根基猶在,騎兵之利仍是懸頂之劍。我軍火器雖強,然步卒為主,野戰機動不及。貿然渡河強攻,若被其鐵騎半渡而擊,勝敗難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