床帳垂落,隔絕了外界的寒氣。
被褥溫暖,蘇合香的淡雅氣息緩緩氤氳。
趙明玉隻著月白綾羅中衣,墨緞般的長發鋪散在枕上。
她側身看著枕邊人。
陳太初閉著眼,但那劍眉間揮之不去的深壑和略顯急促的呼吸,昭示著這位白日裡翻手為雲覆手為雨的樞相,內心正經曆著驚濤駭浪。
“又在想西南的事?”她低語,素手輕輕按在他緊鎖的眉心上,指尖微涼,帶著特有的清馨安撫之力。
陳太初身體微微一僵,睜開眼。黑暗中,她的眸子如秋水星子,沉靜而洞悉。
一股巨大的信任與疲憊感湧上心頭。他翻身朝向妻子,壓低了聲音,如同潛藏在暗夜中的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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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是‘想’,是‘謀’。”他頓了頓,每一個字都沉甸甸,“明玉,大理段氏敬我大宋不假,然敬的是中原文教,非懼我兵鋒。要取他鄯闡銅礦,如同剜其心頭肉。借?段氏沒那般蠢笨,且銅礦是國之根本,一借再借,如同抽筋拔髓,稍有不慎便成大患。”
他的聲音更低,幾乎化為氣息拂過妻子耳畔,“若是……想法子讓其‘自贈’呢?或是……讓其無暇他顧,隻能求助大宋,以物易物?”
趙明玉心頭劇震。
黑暗中看不清丈夫的麵容,卻能感受到他話語中蘊含著的、足以顛覆邦交的凜冽鋒芒!“自贈”?“無暇他顧”?
此種謀劃,翻江倒海!
她攥緊了他的袖角,聲音帶上了一絲不易察覺的緊張:“此事……此事太險!涉及邦國……”
“所以,隻入你耳,未入我口。”
陳太初聲音沉沉,握住了妻子的手,那掌心帶著武將般的粗糙力道,又奇異地傳遞著依賴,“此事……需從長計議,需一契機,需一‘名’,更需……一個足夠快、足夠鋒利、能翻山越嶺如同鋼針直刺要害的‘尖錐’。”
他的腦中,已開始飛速地勾勒大理國周邊錯綜複雜的關係網——那些對段氏王位虎視眈眈的高氏權臣?
南邊不安分的諸蠻部落?
以及西邊那片更遼闊、更混亂、可能蘊藏著更大‘價值’的土地?
鄯闡府藏於雲貴高原深處,蒼山洱海環抱。
硬取是下下策。
唯有借勢、借力、借刀,更要……借“天意”!一個龐大而危險的棋局,已在他心中漸次鋪開。
棋子是人命,是國運,賭注則是維係這個帝國新興力量能否存續的命脈之源!
趙明玉感到丈夫手心的灼熱和他眼中在黑暗中無聲燃起的烈焰。
她深吸一口氣,將那份驚悸壓入心底深處,化作無聲的支撐。
她用力回握丈夫的手,低聲道:“我懂。此等國之絕密,我自當謹守口舌……隻是,”她遲疑了一下,帶著憂慮,“虎兒還小,你最近陪他太少,今日他……”
提到兒子,陳太初眼中那刀鋒般的光芒微微一柔,旋即又被沉甸甸的銅山壓下。
他緊了緊妻子溫軟的柔荑:“待此局棋開,天塹通路之時……我陪虎兒騎十天的馬,不,一個月!”
聲音帶著一絲歉然,更多的是不容置疑的決絕。
窗外寒風料峭,嗚嗚咽咽地刮過屋簷。
汴梁城中,隻有寥寥的梆子聲在報著三更天。
而在西南那片雲霧繚繞的十萬大山深處,大理王都的段氏宮闕依舊靜美如畫,洱海月照千年。
鄯闡礦山在寂夜沉睡,黝黑的礦石深處,蘊藏著足以點燃一個嶄新時代的金屬光輝。
隻是此刻,這沉睡的寶藏尚未知曉,它平靜的命運星軌,已被汴梁樞密院簽書房中那雙洞察寰宇的眼睛,悄然撥動。
一張無形巨網,正穿越萬裡河山,緩緩向西南垂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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