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月十五,夜子時末。
函館港被血與火覆蓋。
海上,檣櫓如林的鐵甲艦隊撕開黑色浪濤,首艦“劈浪艨艟”巨影如浮動的山巒,船首張猛披掛如巨靈神,手中令旗猛劈!“虎蹲炮!填榴霰碎甲彈!轟!”
轟!轟轟轟——!
海麵騰起數十道熾白火龍!
粗逾兒臂的鐵釘、棱角鋒利的鐵角子、裹著火油的碎陶片,如同地獄刮起的鐵風暴橫掃港牆!
水寨大門拒馬樁在刺耳扭曲的尖叫中化作漫天燃燒的碎木!
幾個正搬運火藥桶的高麗水兵被狂暴的霰流撕成血霧,引燃的硫磺火焰瞬間舔舐了半邊棧橋!
陸上,地獄已開閘!
陳太初矗立在港區東側一處礁岩高阜之上,海風卷著濃重的硝煙與血腥味撲打著他玄色大氅獵獵作響。
他身後,兩千銳卒沉默如鐵,甲葉在火光映照下流動著冰冷的寒芒。
蘇柔柔懷抱中,阿囡瘦小的身子仍在無法抑製地顫抖,不時發出一兩聲驚恐壓抑的、如同幼獸受傷般的嗚咽。
這嗚咽聲針一般刺入陳太初耳骨,將他眼底凍結的冰潭寸寸崩裂,化作焚天的焰流!
“傳令牛大眼!”他聲音沉如悶雷壓過戰場喧囂,“燧發槍營列三疊擊發陣!壓製岸邊弓樓!撞針雷隊!散開!盯死樸賊羅刹奴!”
他目光死死鎖住港區中央——那裡,樸承嗣竟在混亂中硬生生辟出一塊空地!
數十名身穿奇異鱗甲、體壯如熊的羅刹奴隸兵哥薩克)正圍成鐵環!
他們手持的並非尋常倭刀,竟是一根根碗口粗細、通體鑄有螺紋的黑沉鐵管!
銅扣油紙包被熟練撕開,亮晶晶的藥粒倒入管口!
火藥顆粒化!
樸氏的地下工坊果然摸到了煉獄的門檻!
這裝填速度,遠超尋常銃手三倍不止!
轟!
第一聲迥異於尋常火銃的爆鳴在羅刹奴兵陣中炸開!
鉛丸的尖嘯更加刺耳,瞬間洞穿了十幾步外一名陳軍重甲士卒的鐵環甲!
碎鐵與血肉噴濺!恐怖的破甲力!
“鳴雷衛!壓上去!斬首!”陳太初的咆哮聲在岸邊礁石間激蕩!
數十條鬼魅般的黑影自港口陰影區暴射而出!
正是裝備了少量撞針“鳴雷”槍的親衛精銳!
他們身形掠過低矮貨堆,手中漆黑的槍管指處,“砰砰砰!”的清脆炸響如毒蛇吐信!
不同於羅刹奴沉重鐵銃的巨大動靜,這“鳴雷”炸響如針,毫無煙火!
衝在最前的一名羅刹奴頭目後心猛然綻開一朵血花,哼都未哼便向前撲倒!
就在這時,港區一角猛地響起一片近乎驚恐的騷動!
一團巨大的、蠢蠢欲動的陰影掙脫了地麵!那是一個由厚厚的獸皮鞣製、粗大的鯨魚骨架捆綁縫合的怪物!
下端火盆烈烈燃燒,巨焰騰空!
熱氣球!如同一個從遠古蘇醒的臃腫惡魔,被十幾根粗大繩索吃力地拖拽著,掙紮著,笨拙地向港口上方浮升!
樸承嗣端坐於下方簡陋的藤條吊籃中,身旁幾名心腹死死拉住操縱粗繩!
他沒有親自上去!這龐然巨物上升極慢,在海風吹拂下搖搖晃晃!
“鐵骨妖蛟!!”樸氏海盜中爆發出參差不齊的驚懼狂叫,還夾雜著些許病態的狂熱!
這種超出時代認知的造物,足以在愚昧者心中點燃天罰般的恐怖!連一些倉惶抵抗的殘餘高麗正規軍都呆了一瞬!
陳太初眉頭驟然擰緊,隨即化為刻骨的輕蔑!他聲音冷硬如冰川摩擦:“妖術?旁門左道!傳令!蘇行蘇柔柔從侄,特種指揮)!”一名精瘦漢子如壁虎般悄然從礁岩後閃出。
“你部五十人,卸甲!用墨油塗麵!帶淬毒分水峨嵋刺與毒弩!找地下所有繩索連接處!斬斷繩索!控製拖拽之兵!讓他們這妖蛟——給老子變成烤魚!”
命令瞬息下達!
當那臃腫的獸皮球在無數敬畏或驚恐的目光中剛升到兩丈餘高,黑影已如蛆附骨!
幾十道渾身黝黑、仿佛能吸收光線的影子,幽靈般貼著吊籃下方那十幾根粗如手臂的麻棕繩索竄了上來!
淬毒的短弩悄無聲息地攢射!
下方拚命拖拽穩定繩索、維持“妖蛟”不墜的樸兵接二連三捂喉倒下!
蘇行親自撲至繩樁前!
手中精鋼淬毒的分水刺如同毒龍,狠狠紮進一處繩結木樁承力點!
“噗嗤!”木屑與劇毒液體噴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