靖康八年臘月三十,溫哥華灣,“新汴梁”鎮。
暮色四合,鉛灰色的天幕被連綿的燈火撕開一道道暖黃的口子。
鵝毛大雪無聲飄落,卻壓不住滿鎮喧囂!家家戶戶門前懸掛的紅燈籠在雪光映照下,如同散落的火種,將青石板街道染成一片流動的暖紅。
鬆木燃燒的清香、烤鹿肉的焦香、蒸騰的米酒甜香、還有那無處不在的、甜膩膩的楓糖氣息…混合成一股濃烈而溫暖的年節洪流,在凜冽的寒風中奔湧!
鎮守府衙門前廣場,早已被清理得光可鑒人。數十堆巨大的篝火熊熊燃燒,鬆木柴火劈啪作響,爆裂出璀璨的金紅星火!
火堆旁,臨時搭起的露天灶台一字排開!
巨大的鐵釜內,滾沸的牛骨湯翻滾著奶白的浪花,蒸汽裹挾著濃鬱的肉香直衝雲霄!
案板上,成扇的鹿肉、整隻的野兔、大塊的海豹油…在廚娘們飛舞的刀光下化作片片飛雪!
更有數十口特製的“楓糖熬鍋”架在篝火旁,琥珀色的糖漿咕嘟冒泡,散發出令人迷醉的甜香!
廣場中央,人聲鼎沸!
近兩萬北洋水師將士卸了甲胄,裹著厚實的棉襖皮帽,擠擠挨挨地圍坐在鋪著厚氈的長條矮幾旁!
粗瓷大碗裡,滾燙的“柴門醉月”玉冰燒泛著琥珀色的微光!
麵前粗陶盤裡,堆滿了剛出鍋的、油光鋥亮的烤鹿排、燉得稀爛的熊掌、金黃酥脆的炸魚塊、還有…熱氣騰騰的…白麵炊餅!
這北地苦寒之地的年夜飯…竟硬生生被“新汴梁”的百姓…操持出了汴梁州橋夜市的豪橫與煙火氣!
“兄弟們!”代理鎮守使趙大柱臉紅脖子粗,端著個比臉還大的海碗,跳到一張矮幾上,扯著嗓子吼,“今兒…除夕!王爺…體恤!讓咱們…在這‘新汴梁’…過個肥年!酒…管夠!肉…管飽!王倫伯爵…王奎伯爵…說了!庫裡的‘柴門醉月’!‘塞上孤煙’!‘竹露清歡’!還有…壓箱底的‘瓊霄玉液’!全…搬出來!讓兄弟們…喝個痛快!喝醉了…就睡鎮守府!睡學堂!睡…睡他娘的熱炕頭!誰…誰要是…還惦記著…船上那點…貓尿味兒的‘玉冰燒’…就是…看不起咱‘新汴梁’!看不起…王爺!看不起…兩位伯爵!”
“吼——!!!”
山呼海嘯般的應和聲瞬間炸開!震得篝火火星四濺!無數粗瓷大碗被高高舉起!琥珀色的酒液在火光映照下蕩漾著誘人的光暈!
“喝!”
“喝他娘的!”
“敬王爺!敬伯爵!敬…新汴梁!”
酒碗碰撞!酒液飛濺!
辛辣滾燙的玉冰燒滑入喉管,點燃了胸腔裡壓抑已久的豪情與…濃濃的鄉愁!
粗豪的笑罵聲、劃拳的嘶吼聲、鍋碗瓢盆的碰撞聲…彙成一股灼熱的聲浪,衝散了北地的嚴寒!
這一刻…什麼倭國炮火!
什麼冰海風暴!什麼樸承嗣!
統統…滾他娘的蛋!唯有…這碗中酒!盤中肉!身邊袍澤!才是…真真切切的…人間煙火!
鎮守府暖閣。
炭火燒得極旺,暖意融融。陳太初褪去厚重的熊皮大氅,隻著一身玄色常服,斜倚在鋪著白虎皮的軟榻上。
他手中把玩著一枚嶄新的“鷹圓”銀幣,指尖拂過銀幣上那隻展翅欲飛、眼神銳利的雄鷹浮雕,又摩挲著背麵那隻沉穩踏浪的玄龜…嘴角…緩緩勾起一絲…由衷的、近乎釋然的微笑。
“爹爹…你笑啦!”陳紫玉阿囡)裹著一件雪白的小海獺皮襖,像隻毛茸茸的小獸,趴在榻邊矮幾上,正用小銀勺挖著一碗晶瑩剔透的楓糖布丁。她湛藍的眼眸亮晶晶的,好奇地盯著父親臉上那罕見的、毫無陰霾的笑意,“爹爹…笑起來…真好看!比…比王奎叔叔…刻在銀幣上的大鳥…還好看!”
陳太初失笑,將銀幣遞給女兒:“阿囡…知道…這銀幣…是誰的主意嗎?”
“王奎叔叔?”阿囡歪著小腦袋。
“是…”陳太初目光悠遠,仿佛穿透窗紙,望向廣場上那片喧囂的燈火,“是你王奎叔叔…和你王倫叔叔…一起…想出來的。”他頓了頓,聲音帶著一絲感慨,“當年…在開德府碼頭…你王倫叔叔…還是梁山泊的‘混江龍’…腦子裡…除了…大碗喝酒…大塊吃肉…就是…替天行道…劫富濟貧…占山為王…”
他指尖輕輕敲擊著銀幣:“可如今…你看這‘新汴梁’!有銀行!有學堂!有工廠!有‘鷹圓’!百姓安居!各族和睦!連海達族的勇士…都願意…拿著這‘鷹圓’…去買鹽巴鐵鍋!這…哪裡是‘占山為王’?這分明是…開疆拓土!是…再造乾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