靖康十年正月十七,琉球基隆港,玄龜帥府正堂。
鉛灰色的天幕低垂,硫磺煙雲翻滾如濁浪,將晨曦死死扼殺在濃稠的暗黃裡。
議事廳內,鯨油燈盞搖曳著昏黃的光暈,映照著紫檀長桌旁十幾張或慘白、或鐵青、或漲紅的麵孔。
空氣裡彌漫著隔夜的寒氣、冷茶的苦澀、以及一股如同鐵鏽混著血腥的壓抑氣息!
猩紅的地毯上,昨日摔碎的茶盞瓷片尚未清掃,如同凝固的血痂。
染墨枯瘦的身軀挺立主位旁,玄色樞密院軟甲泛著冷硬的烏光。
他麵前,那卷丈許長的素白絹帛《玄龜鎮海十年鐵律及附屬細則》已然攤開,墨跡淋漓!
紅色的“玄龜踏浪”印戳如同未乾的血痕!
絹帛末端,一碟朱砂殷紅刺目,一方赤金“玄龜都督”大印森然壓於其上!
“諸位”染墨聲音不高,卻如冰錐鑿擊寒冰,“章程已定!護航條款已明!簽與不簽!今日落印為憑!”
他枯瘦的手指重重叩在桌案,“簽!則金券依舊!紅利照分!琉球軍械優先!未來十年海疆霸主可期!”
他目光如電,掃過眾人,“不簽!帥府大門敞開!諸位自可乘船返航!然自今日起!‘玄龜踏浪’旗所護之航線!‘天工院’所出之新械!‘鎮海級’炮艦所巡之海疆!皆與爾等無關!是龍是蟲!是生是死!各安天命!”
死寂!
如同暴風雨前的窒息!
唯有硫磺煙雲從窗縫湧入帶著刺鼻的焦糊氣灼燒著每個人的神經!
“簽!我金山王家簽!”一個尖利而亢奮的聲音驟然打破死寂!
隻見金山管事“胖頭魚”劉三猛地站起!
油光發亮的胖臉上堆滿諂媚而精明的笑容!
他三步並作兩步衝到案前!
枯黑的手指毫不猶豫地蘸滿朱砂!
在絹帛末端金山勢力圈位置重重按下一枚鮮紅的指印!
隨即抓起旁邊備好的狼毫筆走龍蛇!
簽下“金山總督王奎特使劉三”九字!
一氣嗬成!行雲流水!仿佛不是在簽賣身契而是在領金元寶!
“好!”染墨枯瘦的臉上毫無波瀾隻微微頷首!
劉三退後一步朝著主位陰影處端坐的陳太初深深一揖!
“謝王爺!謝都督!我金山王家誓死追隨!絕無二心!”
他小眼睛滴溜溜一轉掃過眾人嘴角勾起一絲不易察覺的得意!
仿佛在說一群傻缺!
染墨的話就是王爺的刀!
不趕緊抱緊大腿還等什麼?!
“柳家簽!”一個沙啞而疲憊的聲音緊接著響起!
柳德柱佝僂著背枯瘦的臉上毫無血色眼窩深陷如同被抽乾了精氣!
他踉蹌走到案前枯槁的手指顫抖著蘸了朱砂在絹帛南洋位置按下一枚微微發顫的指印!
隨即提筆簽下“南洋議會總辦柳德柱”七字!
筆跡虛浮無力如同垂死之人的遺書!
簽罷他猛地抬頭渾濁的老眼死死盯著染墨喉嚨裡發出嗬嗬的聲響如同破風箱!
“染墨都督!柳家簽了!望帥府念在舊情莫斷了柳家的炮!莫絕了柳家的路!”
染墨麵無表情隻冷冷吐出一個字:“可!”
柳德柱如同被抽空了最後一絲力氣踉蹌退下!
他身後那群南洋股東麵麵相覷!
臉上寫滿驚愕不甘與一絲劫後餘生的茫然!
總辦昨夜還愁雲慘霧今日怎就如此痛快?!但無人敢問!
隻能紛紛上前按下指印!簽下名字!如同一群待宰的羔羊排著隊走向砧板!
“巴希爾簽!”黝黑的恒河總督巴希爾獨眼凶光閃爍!他大步上前!
枯黑的手指狠狠戳進朱砂碟!
如同蘸血!在絹帛恒河位置重重按下!
留下一枚猙獰的血指印!隨即抓起筆!
以庫法體簽下一串扭曲的天竺文!
如同刻下一道詛咒!簽罷!他猛地抬頭!獨眼死死瞪著染墨!
“染墨都督!恒河的稻米!喂得飽緝私營!也喂得飽帥府!但若有人想把手伸進恒河搶糧!巴希爾的彎刀!第一個剁了他!”
染墨眼皮都未抬隻從牙縫裡擠出一個字:“允!”
輪到漕幫!
白玉娘一身素雅湖綢襦裙緩緩起身!
丹鳳眼寒光如冰!
她蓮步輕移走到案前!
纖纖玉指拈起朱砂筆!卻並未蘸墨!而是冷冷掃過絹帛左渡島位置聲音清冷如玉珠落盤!
“染墨都督!我漕幫縱橫江河百年!靠的是自己的船!自己的刀!自己的兄弟!護航?!嗬!”
她嘴角勾起一絲冰冷的譏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