靖康十一年正月廿二,汴梁,工部衙門。
凜冽的北風裹挾著刺鼻的硫磺焦糊氣,抽打著門前那對剝落朱漆的抱鼓石。
衙門內,正堂大門洞開,一股混合著墨臭、塵土與冰冷殺氣的寒意彌漫而出。
“秦王殿下!”一名身著緋紅官袍、麵白無須的政事堂行走,手持一卷明黃絹軸,趾高氣揚地立於堂下,聲音尖利刺耳,“政事堂秦相鈞旨!秦王陳太初!身為工部尚書!不思報國勤勉!反擅自刊印汙蔑朝廷賬冊!擾亂視聽!毀謗同僚!實乃目無綱紀!藐視上峰!著即刻閉門思過!停職待參!所有賬冊卷宗!即刻封存!移交政事堂!聽候發落!”
他話音未落!
“啪——!”
一聲清脆如同炸雷!的鞭響!撕裂堂內死寂!
一條黝黑浸水的牛皮鞭!如同毒蛇吐信!精準狠辣!地抽在那行走捧著絹軸的手背上!
“啊——!”淒厲如同殺豬般的慘嚎!瞬間炸響!
那行走如同被烙鐵燙到!猛地跳起!手中絹軸“哐當”落地!滾出老遠!他枯白的手背上一道深可見骨的血痕瞬間腫起!皮開肉綻!鮮血淋漓!
“你你敢打政事堂的人?!”他捂著手痛得渾身哆嗦!臉色煞白!指著堂上那持鞭肅立的王烈!聲音因劇痛與驚駭而扭曲!
王烈玄鐵麵甲下目光如冰!手中牛皮鞭垂落鞭梢猶自滴著血珠!
“滾!”一個冰冷如同九幽寒風刮過冰麵的聲音從主位傳來!
陳太初玄色蟒袍端坐紫檀太師椅上眼皮都未抬一下指尖無意識地摩挲著腰間那枚溫潤的玄龜墨玉佩。
“回去告訴秦檜工部的賬是本王查的!報是本王讓刊的!要封賬拿聖旨來!要拿本王問罪...”
他緩緩抬眼目光如淬毒的冰錐!直刺那行走劇痛扭曲的臉!
“讓他秦檜親自來!本王倒要看看他那條老狗的爪子夠不夠硬!夠不夠本王這鞭子抽!”
那行走嚇得魂飛魄散!哪裡還敢多言!連滾爬起!撿起地上的絹軸!如同喪家之犬!嚎叫著衝出工部大門!連滾帶爬地消失在硫磺煙雲籠罩的街巷儘頭!
翌日,紫宸殿。
鉛灰色的天光透過巨大的琉璃窗欞,灑在冰冷光滑的金磚地麵上。
龍涎香煙氣繚繞,卻壓不住殿內彌漫的硫磺焦糊氣與一股劍拔弩張的肅殺寒意!
丹墀之下,黑壓壓跪滿了文武百官。
人人屏息垂首,噤若寒蟬。空氣凝滯如鉛,唯有高踞蟠龍寶座的趙桓冕旒玉珠碰撞的細微聲響,如同催命的鼓點,敲在每個人心頭!
“陛下!”秦檜一身紫羅仙鶴補子官袍,枯瘦的臉上肌肉抽搐,率先出班!他高舉笏板,聲音帶著刻骨的怨毒與悲憤!“臣秦檜!彈劾工部尚書秦王陳太初!五大罪狀!”
“其一!目無君上!擅權妄為!未經聖諭!擅自徹查工部舊賬!攪亂朝廷法度!”
“其二!誹謗朝堂!擾亂視聽!指使報館!刊印汙蔑賬冊!毀謗同僚!動搖國本!”
“其三!縱容部屬!行凶傷人!鞭笞政事堂行走!藐視中樞!踐踏綱紀!”
“其四!挾功自傲!擁兵自重!工部衙門竟有甲士持械!公然抗拒政令!形同謀逆!”
“其五!其心可誅!刊印賬冊所列所謂虧空純屬子虛烏有!乃秦王構陷忠良!排除異己!圖謀不軌!臣懇請陛下!即刻下旨!褫奪秦王爵位!鎖拿下獄!嚴懲不貸!以正朝綱!以儆效尤!”
秦檜話音剛落!
“臣附議!”
“臣附議!”
“臣附議!”
十幾名身著緋袍青袍的禦史言官如同聞到血腥的鬣狗!
紛紛出班!跪倒!笏板高舉!聲音此起彼伏!如同群鴉聒噪!
將一頂頂“謀逆”“擅權”“擁兵自重”的大帽子狠狠扣向丹墀下那道玄色蟒袍的身影!
死寂!
絕對的死寂!
如同暴風雨前的窒息!
所有目光都聚焦在陳太初身上!
趙桓冕旒低垂玉珠微微晃動遮住了他眼底深處那翻湧的複雜情緒
陳太初緩緩出列。
玄色蟒袍在冰冷的地磚上拖出長長的暗影。
他並未下跪,隻是微微躬身,聲音平靜無波,卻清晰地穿透了殿內凝滯的空氣:
“陛下臣陳太初有本要奏。”
“準。”趙桓的聲音從高處傳來,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乾澀。
陳太初直起身目光如電掃過秦檜那張因怨毒而扭曲的臉掃過那群跪地聒噪的言官最後落回高高在上的蟠龍寶座!
“秦相與諸位言官彈劾本王五大罪狀”他聲音陡然拔高!如同驚雷炸響!震得殿內梁柱嗡嗡作響!
“本王今日就在這紫宸殿!當著陛下!當著滿朝文武!一條一條與爾等對質!”
他枯瘦的手指猛地指向秦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