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佑四年,正月十二,夜,金陵府,秦淮河。
新年餘韻未消,金陵城沉浸在一片慵懶而繁華的節日氛圍中。秦淮河兩岸,燈火璀璨如晝,畫舫淩波,絲竹管弦之聲靡靡不絕,達官貴人、文人墨客、富商巨賈流連於這溫柔富貴鄉,期待著三日之後更為盛大的元宵燈會。尤其是傳聞中秦相府將出資舉辦的元宵煙花秀,更是吊足了全城百姓的胃口,無人留意到這浮華之下湧動的暗流。
然而,就在這片醉生夢死的河麵上,幾艘與周遭精致畫舫格格不入的內河戰船,正如同沉默的巨獸,悄然切開了平靜的水麵。這些戰船雖不及縱橫四海的“滄瀾舸”龐大威武,但船體堅固,吃水頗深,船舷兩側隱約可見炮窗,桅杆上懸掛的並非彩燈,而是代表水師編製的旌旗,在絢爛的燈火下透出一股森然的殺氣。它們的存在,與這秦淮風月極不協調,卻又有力地宣告著某種不容置疑的權力的介入。尋常百姓隻遠遠瞥見,議論兩句“大約是水師衙門巡查”便不再關注,他們的心思,早已飛向了三日後的煙花盛景。
最大的一艘戰船指揮艙內,李俊端坐主位,麵色冷峻。他換上了一身尋常水師將領的服飾,但眉宇間的風霜煞氣卻難以掩飾。艙內燈火通明,映照著他麵前一個被反綁雙手、癱坐在地、酒意已被嚇醒大半的肥胖男子——正是昨夜從“媚香樓”畫舫上被秘密綁來的秦檜府上的大管家,秦河。
秦河初時驚惶,待看清所處環境及李俊的裝束並非刑部或皇城司的人)後,竟又生出一股慣有的囂張,掙紮著叫道:“你……你們是哪個衙門的?竟敢綁架相府的人!吃了熊心豹子膽了!可知我是誰?快放了我,否則秦相公怪罪下來,你們一個個都吃罪不起!”
李俊嘴角勾起一絲冰冷的、近乎殘酷的笑意,仿佛貓兒在打量爪下顫抖的老鼠。他並不直接回答,反而順著秦河的話,用帶著幾分戲謔的口吻問道:“秦大管家,好大的威風。本將自然是依法辦事。隻是好奇,昨夜媚香樓畫舫之上,鶯歌燕舞,包下的卻非尋常花魁,而是教坊司的官妓,排場不小啊。不知是何等要緊的‘大事’,需要秦大管家您親自出馬,在年節之下,於那等銷金窟裡,一擲千金地‘商議’?”
秦河眼神閃爍,強自鎮定:“哼!相府應酬往來,也是你這等武夫能過問的?不過是年節常例,與幾位江南故舊飲宴罷了!你休要血口噴人!”
“哦?江南故舊?”李俊慢條斯理地品著茶,“什麼樣的故舊,需要避開金陵城的酒樓茶肆,偏要跑到那秦淮河心,畫舫深處密談?而且……談的似乎不隻是風月,還有……海外的香料、倭國的刀劍,甚至……北地的馬匹?”他每說一詞,秦河的胖臉就白一分。
就在這時,艙外走廊傳來一陣雜亂的腳步聲和嗬斥聲。指揮艙的門並未關嚴,留著一道縫隙。隻見一隊精銳兵士,押著幾個衣衫淩亂、麵帶傷痕、垂頭喪氣的漢子,從門前快速經過。其中一人,恰好抬頭茫然四顧,與艙內秦河的目光對了個正著!
秦河如同被雷擊中,渾身猛地一顫,臉上血色瞬間褪儘,張大了嘴巴,卻發不出任何聲音!而那被押之人,似乎也認出了秦河,眼中閃過極度的驚恐,隨即就被兵士粗暴地推搡著走遠了。
艙內陷入死寂。秦河像被抽走了骨頭,癱軟在地,額頭冷汗涔涔而下,之前的氣焰蕩然無存。
李俊將一切儘收眼底,心中冷笑,知道方才故意安排的這出“偶遇”戲碼起了作用。他放下茶杯,聲音轉冷:“秦管家,現在可以好好說話了嗎?畫舫上那些人,是誰?你們在密謀什麼?”
秦河緊閉雙唇,渾身發抖,卻咬死了不再開口。
李俊等了他片刻,見他仍是頑抗,便失去了耐心,冷哼一聲:“罷了。你既然不願說,本將也不勉強。對你,我可以先不用刑,畢竟你是相府的人,總要給秦相公幾分薄麵。”他話鋒一轉,語氣森然,“但是,對你那些‘江南故舊’……本將麾下,有的是能讓石頭開口的法子!來人!”
兩名親兵應聲而入。
“將秦管家請下去,‘好生’看管!沒有我的命令,任何人不得接近!”李俊特意加重了“好生”二字。
親兵會意,上前架起癱軟如泥的秦河。就在被拖出艙門的那一刻,秦河仿佛回光返照,嘶聲喊道:“你……你們不能這樣!秦相公……秦相公一定會救我出去的!你們這是挑釁!是謀逆!”
李俊背對著他,揮了揮手,連頭都懶得回。
秦河被帶下去後,李俊立刻對副手下令:“立刻提審畫舫上擒獲的所有活口!分開關押,逐個擊破!告訴他們,誰先開口,供出有價值的情報,可免一死!頑抗到底者,立斬不赦!重點審問他們與秦府的聯係、近期密謀內容,尤其是……海外巢穴的具體位置!”
“得令!”
接下來的幾個時辰,戰船底層的臨時牢房變成了修羅場。李俊帶來的審訊好手,運用各種心理攻勢和必要的“手段”,很快便撬開了幾個意誌薄弱者的嘴。零碎的信息如同拚圖般,逐漸彙聚成型:秦檜餘黨與一批來自海外某大島方位疑似在流求與倭國之間的海域)、與樸氏商號有千絲萬縷聯係的武裝海商勾結,利用秦府在江南的潛勢力,秘密輸送違禁物資如精鐵、硝石)、打探朝廷動向,甚至策劃在東南沿海製造事端,以牽製陳太初的精力,破壞新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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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俊不敢怠慢,立即將審訊得到的關鍵信息,尤其是關於海外賊巢大致方位的供詞,分彆用信鴿求快)和八百裡加急驛報求穩)兩種渠道,火速呈報開德府的陳太初。他所提供的方位,與早前牛大眼從海上探查傳回的情報,驚人地吻合!這無疑大大增加了情報的可信度。
在審訊最後一名頭目模樣的悍匪時,那人雖已被折磨得不成人形,臉上布滿新舊交錯的傷疤,眼神卻依舊凶狠桀驁。他啐出一口血水,死死盯著李俊,用生硬的漢話獰笑道:“狗官!你們……知道了又如何?茫茫大海,你們找得到嗎?就算找到了……嘿嘿……‘玄龜塢’固若金湯,你們去了也是送死!滅不了我們……你們,還有你背後的主子……都會被‘海龍王’……撕成碎片!”
李俊聞言,不怒反笑,他站起身,走到艙壁懸掛的巨幅海圖前,手指重重地點在那個被標注出的可疑海域,聲如洪鐘,帶著無可匹敵的自信與殺意:
“嘴硬是好事,說明是塊硬骨頭,啃起來才帶勁!不過,你或許忘了……”他猛地轉身,目光如電,掃過那悍匪,“再硬的龜殼,也頂不住老子的大炮!告訴你那‘海龍王’,洗乾淨脖子等著!老子倒要看看,是他的烏龜殼硬,還是老子的炮彈硬!”
狂放的笑聲在船艙內回蕩,壓過了秦淮河上傳來的靡靡之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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