漫長的喚醒之路,終於不再是無邊的黑暗。第一縷微光已現,縱使前路依舊荊棘密布,風暴未歇,但希望的種子,已在絕望的鹽堿地中,破土而出。堡壘的船長知道,最艱難的戰鬥,才剛剛開始。但這一次,她的燈塔,亮起來了。
希望如同燈塔的光束,刺破了絕望的濃霧,但也照亮了更深的陰影。
接下來的幾天,林溪如同在刀尖上舞蹈。每一次“認知喚醒”都變得無比珍貴,又伴隨著巨大的風險。霍夫曼教授團隊發來了優化方案,基於那次突破性的反應,將刺激重點聚焦在“杯子”、“林溪”的發音、以及環境同步器釋放的“鬆香與焊錫”氣味上。他們稱之為“核心記憶錨點”。
進展是緩慢的,且充滿了反複。
有時,當林溪引導陳嶼的手指觸摸杯底的密碼,重複著“杯子…陳嶼…林溪…”時,他空洞的眼神會短暫地聚焦在杯子上,手指甚至能做出極其微弱的、模仿觸摸的動作。屏幕上,代表語義關聯的神經信號會微弱地閃爍,如同風中殘燭。
但更多時候,他毫無反應,仿佛前幾日的微光是幻覺。甚至有一次,在tDCS刺激後,他出現了輕微的痙攣和煩躁不安,嚇得林溪立刻停止了所有操作,在霍夫曼的遠程指導下進行安撫和藥物乾預,才讓他重新平靜下來。那種倒退的恐懼,比最初的絕望更噬人心骨。
`核心堡壘狀態:神經可塑性窗口期波動劇烈。`
`分析:受損神經網絡重建過程不穩定,存在顯著回退風險。需要更精準的個體化刺激參數與更長的恢複間隔。`
`警告:非侵入性刺激手段已接近當前設備條件下的效能瓶頸。`
瓶頸。這兩個字像冰冷的巨石壓在林溪心頭。燈塔實驗室的設備,終究是簡陋的。NeuroLink那些尖端、可精密調控深部腦區的侵入式或高精度非侵入設備,她帶不出來,也無法在這裡部署。
“林,我們必須麵對現實。”霍夫曼教授在加密通訊中的聲音帶著沉重的無奈,“目前的進展已經是奇跡。但要更進一步……尤其是觸及更深層的海馬體記憶中樞和複雜的前額葉邏輯網絡……我們可能需要更強大的工具。或者……時間。很長很長的時間,伴隨著極高的退化風險。”他頓了頓,艱難地補充,“格雷和陳肅,不會給我們這個時間。”
仿佛為了印證霍夫曼的擔憂,夏衍的臉色一天比一天凝重。他截獲的信息顯示,NeuroLink新管理層在格雷的授意下,正加速肢解“認知增強平台”項目,將其核心技術碎片化,注入格雷控製的其他子公司。更糟糕的是,有匿名情報源暗示,格雷似乎對“燈塔”產生了興趣。
“他們不敢明著來,但‘意外’太多了,溪姐。”夏衍檢查著燈塔外圍新加裝的震動傳感器和被動聲呐,“一場突發的‘海上事故’,一次‘醫療設備故障’……他們有的是辦法讓這裡變成一個‘不幸的意外現場’,然後把陳工‘妥善地’接管走。”
堡壘的陰影在逼近。希望的光芒在風中搖曳。
林溪站在二樓的實驗室窗前,看著外麵鉛灰色的海麵。陳嶼剛剛經曆了一次失敗的刺激嘗試,此刻又陷入了那種純淨的茫然,無意識地擺弄著保溫毯的線頭。她的指尖還殘留著上次他微弱反握時的觸感,那份狂喜的餘溫尚未散儘,現實的冰冷已洶湧而至。
資金在快速消耗。設備在簡陋條件下高負荷運轉,故障率開始上升。時間,成了最奢侈也最致命的敵人。她可以等,但陳嶼的神經網絡等不起,格雷的毒牙更不會等。
一股混雜著絕望、不甘和瘋狂決絕的火焰,在她沉寂的眼底重新點燃。她轉身,目光銳利地掃過閃爍的屏幕、簡陋的儀器、沉睡的陳嶼,最後定格在夏衍身上。
“夏衍,我需要NeuroLink核心數據庫裡,關於陳嶼早期‘意識織網’項目的所有原始數據,尤其是他腦機接口的底層神經映射圖譜和初期意識同步的失敗記錄。”
夏衍一愣:“溪姐?那些數據是絕密!而且NeuroLink現在的防火牆……”
“我知道是絕密,也知道防火牆有多強。”林溪的聲音冰冷而清晰,“格雷能滲透進去肢解項目,我們就能滲透進去拿回屬於陳嶼的東西!那是他大腦的‘地圖’,是重建他‘意識蜂巢’的基石!沒有它,我們就是在盲人摸象!”
“可是……”
“沒有可是!”林溪打斷他,語氣斬釘截鐵,“堡壘協議的核心是什麼?是守護核心資產!陳嶼的過去、他的技術、他的大腦數據,就是他最核心的資產!我們被‘請’出來,不代表我們放棄了所有權!用你所有的手段,找最頂尖的、絕對可信的‘影子’,不計代價!我要的不是拷貝,是完整的、未被篡改的原始鏡像!”
夏衍看著林溪眼中那近乎偏執的光芒,明白了她的決心。這不是請求,是命令。是堡壘船長在絕境中下達的、破釜沉舟的作戰指令。他深吸一口氣,眼神變得如同淬火的刀鋒:“明白!原始鏡像!不計代價!給我72小時!”
林溪點頭,轉向通訊屏幕:“教授,我需要您幫我聯係一個人。”
“誰?”霍夫曼問。
“‘幽靈’伊森·凱爾(Et)。”林溪吐出一個名字。
霍夫曼教授倒吸一口涼氣:“那個……被BCI開除的神經駭客?傳說中能用非侵入設備‘撬開’深層腦區的瘋子?林,他聲名狼藉!他的實驗……”
“我知道他的實驗導致了三名誌願者永久性認知混亂!”林溪的聲音沒有絲毫動搖,“我也知道他手裡有目前世界上最激進的、針對受損前額葉和海馬體的非侵入式‘神經重編程’算法雛形。那是禁忌,是潘多拉魔盒。但教授,”她的目光穿透屏幕,帶著一種孤注一擲的沉重,“我們還有多少選擇?常規手段的瓶頸就在眼前,格雷的陰影就在門外。陳嶼的時間……不多了。”
霍夫曼沉默了許久,鏡片後的眼神複雜無比。他看著屏幕上陳嶼平靜卻空茫的臉,又看向林溪那雙燃燒著沉寂火焰、為了一個人不惜與世界為敵的眼睛。最終,他沉重地點了點頭:“我……有他的一個加密聯絡方式。但林,我必須警告你,和‘幽靈’交易,代價可能遠超你的想象。他追求的不是治愈,是掌控。”
“我知道風險。”林溪的聲音異常平靜,“但為了修複他,我願意嘗試任何可能。哪怕是與幽靈共舞,哪怕代價是我的靈魂。”她頓了頓,補充道,“這隻是備選。拿到陳嶼的神經映射圖譜是第一步,也許有了它,我們能在現有條件下找到突破口。”
就在夏衍和霍夫曼分頭行動,堡壘進入最高警戒狀態時,轉機以一種意想不到的方式再次降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