法庭的喧囂被厚重的合金門隔絕在外,但勝利的餘波仍在“棱鏡”基地冰冷的空氣中震顫。維生區內,死寂被一種更加精密的忙碌取代。醫療團隊如同被注入強心針,圍繞兩座維生艙的動作更快、更輕,眼神中卻燃燒著前所未有的興奮與敬畏。屏幕上,代表林溪和陳嶼生命體征的曲線不再僅僅是數字的跳動,而是兩股頑強意誌的協奏曲,在經曆法庭風暴的劇烈激蕩後,正以一種緩慢卻無比堅定的姿態,向上、再向上。
霍夫曼站在主控台前,胸口劇烈起伏,法庭上那雷霆萬鈞的控訴耗儘了心力,但此刻,他眼中隻剩下屏幕裡那兩個在幽藍凝膠中掙紮求生的身影。汗水浸濕了他的鬢角,他卻渾然不覺。
左邊維生艙這邊,林溪艱難睜開的一條縫隙,仿佛耗儘了林溪積攢的全部力氣。眼皮沉重如山,視野裡隻有朦朧的光暈和模糊的色塊。但她“聽”到了!休庭結束後的宣判聲,霍夫曼那充滿力量的反擊,法槌落下的清脆回響……每一個音節都像鑿子,狠狠鑿開了禁錮她意識的堅冰。
*`引導者(林溪):視覺通路初級激活(光感確認)!目標識彆模塊初始化...失敗(信息不足)!`
*`神經信號:Tpha波混合增強(意識清醒度提升,努力集中)!運動皮層持續激活(目標:右側維生艙)!`
她的眼球在眼皮下艱難地轉動,試圖聚焦。維生凝膠包裹著她,隔絕了觸覺,卻無法隔絕那份刻入靈魂的牽絆。她能“感覺”到右邊——那個她拚儘一切也要守護的存在,正在經曆著巨大的情緒波動。不是法庭上陳肅帶來的冰冷惡意,而是一種……新生的、帶著強烈好奇與依戀的“呼喚”。
一滴淚水滑落後,乾澀的眼角傳來刺痛,這微不足道的痛感卻成了錨點,將她更深地拉回現實。她的嘴唇,在凝膠中極其輕微地嚅動了一下,沒有聲音,隻有喉部肌肉一次微弱的痙攣。
*`檢測到喉部肌肉群微弱電信號活動!意圖:發聲!`
“目標……右側……”主控台前,一位緊盯著生物電信號圖譜的醫生聲音發顫,“她在嘗試定位右側維生艙!她的意識焦點從未離開過陳嶼先生!”
右邊維生艙那邊,陳嶼的意識深處,那點新生的金紅微光,在感知到林溪睜眼的瞬間,如同被投入石子的湖麵,猛地蕩漾開來!不再是應激的銳利尖刺,而是溫暖、雀躍、充滿依戀的漣漪。維生艙外傳來的法庭宣判聲對他而言是模糊的雜音,但林溪那滴淚水滑落的微弱震動,以及她意識中那份不顧一切想要“看”向他的強烈執念,卻如同最清晰的信號,直接穿透了維生係統的屏障。
*`核心資產(陳嶼):意識微光共鳴模式改變!高頻、溫暖波動!與引導者(林溪)意識活動同步率突破85%!`
*`生命體征:心率、血壓趨於平穩,同步跟隨引導者(林溪)生理指標!`
*`運動意圖:右手傳感器再次捕捉到清晰的“抓握”意圖信號,強度較前次提升30%!目標指向:左側維生艙方向!`
他那隻被凝膠固定的手,手指的蜷縮動作更加明顯,儘管幅度依舊微小,但意圖清晰無比。仿佛一個在黑暗中迷路的孩子,終於感知到了母親熟悉的氣息,本能地想要靠近、抓住那唯一的光源和安全港。
“老天……”一個年輕的研究員捂住了嘴,看著兩座維生艙之間那無形的、卻強烈到幾乎肉眼可見的意識紐帶,“這……這簡直是神經耦合領域的聖杯!超越所有理論模型的共生!”
霍夫曼深吸一口氣,壓下翻湧的激動,聲音帶著不容置疑的命令,卻比任何時候都要柔和:“記錄!最高優先級!所有數據,一絲一毫都不能漏掉!這是人類意識韌性與連接的終極樣本!”
他轉向通訊官:“立刻將維生區實時生命體征、意識活動圖譜同步給法庭備份係統,加密等級最高。同時,給‘堡壘’所有部門發送一級警戒解除通知,但強調,防禦級彆維持‘琥珀’級。陳肅和格雷絕不會善罷甘休,他們可能轉向更陰暗的手段。”
“是,教授!”通訊官的手指在光屏上飛快舞動。
霍夫曼的目光重新投向林溪的維生艙。她的眼皮依舊隻睜開一條縫,但眼球的轉動更加有目的性,似乎在努力分辨那團模糊的光影到底是什麼。霍夫曼心中一動。
“調整林溪維生艙的照明。”他下令,“降低環境光強度,增強她右側視野邊緣的定向光源。光源……模擬黃昏時分的暖色溫,強度梯度緩慢變化。”
工作人員立刻執行。幽藍的艙室光線微微變暗,一束柔和、溫暖的橙黃色光線,如同夕陽的餘暉,從林溪維生艙的右側邊緣亮起,不刺眼,卻足以在朦朧的視野中勾勒出一個清晰的輪廓——“那正是旁邊陳嶼維生艙的側影”。
從林溪的視角看,這混沌的光影世界驟然變化。刺眼的幽藍退去,一束溫暖的光,像黑暗隧道儘頭點燃的篝火,溫柔地照亮了她的右側視野。在那柔和光暈的中心,一個熟悉的、修長的輪廓逐漸清晰——是維生艙的弧形艙壁,以及裡麵那個模糊卻刻骨銘心的身影輪廓!
陳嶼!
不是冰冷的儀器數據,不是腦中的記憶投影,是真真切切、就在她身旁的存在!雖然隔著凝膠、艙壁和朦朧的視線,但那個輪廓,早已烙印在她靈魂最深處。
“陳嶼……”一個無聲的呐喊在她心中炸響,帶著失而複得的狂喜和深入骨髓的心疼。積蓄已久的力量瞬間爆發!她的眼皮猛地一掙!
這一次,不再是縫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