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孟七那斷斷續續、帶著罕見急促的意念如同冰冷的針刺入識海。張青鸞與謝必安對視一眼，皆看到對方眼中的凝重。“三生石異動”與“奈何橋主橋”幾個字沉甸甸地壓在心頭。輪回盤崩壞在前，任何核心之地的異常都可能引發連鎖反應！
“走！”謝必安手中琉璃宮燈幽藍光芒暴漲，瞬間驅散了回魂灣殘餘的陰霾迷霧，他不再懶散，聲音帶著不容置疑的決斷，“主橋離此不遠！金靈兒魂魄暫時穩固，帶著走！”
張青鸞點頭，左手山河令收斂光華，右手引魂燈高舉，維持著束縛金靈兒魂魄的鎮魂鎖鏈。小家夥在定魂草的藥力下依舊沉睡，魂體凝實，呼吸平穩。陳玄策長劍在手，緊隨其後。
三人一魂）沿著忘川支流急速向上遊奔行。越靠近主河道，空氣中的陰寒死氣越發濃重粘稠，仿佛每一步都踏在浸透冥水的棉絮上。腳下原本堅實的黑色石岸逐漸變得濕滑泥濘，空氣中開始彌漫起一股淡淡的、令人靈魂悸動的血腥氣。遠處，隱隱傳來沉悶如雷的轟鳴，仿佛有千軍萬馬在奔騰嘶吼，又像是大地在痛苦呻吟。
“水聲不對！”陳玄策臉色一變，“是主河道！忘川在咆哮！”
張青鸞也感覺到了。山河令在她掌心傳來細微的震顫，令牌深處那縷微弱的輪回之力如同受到驚嚇般波動起來。引魂燈的幽藍火焰在越來越強的陰風死氣中劇烈搖曳。
翻過一道布滿嶙峋怪石的高坡，眼前景象豁然開朗，卻也讓眾人倒吸一口冷氣！
一條難以想象的、浩瀚如海的渾濁巨河橫亙在天地之間！河水不再是支流的墨綠或墨黑，而是一種如同淤積了億萬生靈汙血般的暗紅色！粘稠的河水如同沸騰的岩漿，掀起高達數丈的恐怖巨浪，瘋狂地拍打著兩岸！浪花中翻滾著無數扭曲掙紮、發出無聲尖嘯的亡魂碎片！那沉悶的轟鳴正是這忘川主河道狂暴奔騰的聲音！
一座龐大到令人窒息的石橋，如同遠古巨獸的脊骨，橫跨在這片沸騰的血河之上！橋身古樸滄桑，布滿了刀劈斧鑿般的歲月痕跡，無數粗大的黑色鎖鏈纏繞其上，在狂風中發出“嘩啦啦”的刺耳摩擦聲。這便是真正的奈何橋！
而此刻，這座本該承載魂魄流轉的古老石橋，正承受著忘川血河前所未有的狂暴衝擊！橋體在巨浪中震顫，發出不堪重負的呻吟！橋麵上，無數茫然的亡魂在血浪的衝擊下站立不穩，驚恐地尖叫著無聲，但魂體的波動傳遞出極致的恐懼），如同被颶風席卷的落葉！
更令人心悸的是，在奈何橋靠近此岸的巨大橋頭堡前方，矗立著一塊高達十丈、通體呈現出溫潤玉質光澤的巨石——三生石！
此刻，這塊本該平靜映照前塵往事的古老奇石，正散發出極其不穩定的、混亂的光芒！赤、橙、黃、綠、青、藍、紫…各種色彩的光暈在石體表麵瘋狂流轉、碰撞、湮滅，如同打翻了的顏料桶！一股混亂駁雜、夾雜著無數愛恨情仇、悲歡離合的龐大意念洪流，正不受控製地從石體中噴湧而出，衝擊著周圍的空間！石體表麵甚至出現了一道道細微的、如同蛛網般蔓延的裂痕！
三生石的異動，正是引發忘川主河道狂暴、亡魂暴亂的源頭！
孟七玄黑色的身影就站在三生石下，顯得異常渺小。她手中托著一個巨大的、由白骨雕琢而成的缽盂，缽盂內是翻滾不休、同樣散發出七彩光暈的粘稠液體——正是從三生石中逸散出的、失控的意念洪流！她純黑的眸子死死盯著三生石，雙手結印，一道道冰冷的法訣打入缽盂，試圖穩定和收束這股狂暴的能量，額角已滲出細密的汗珠，顯然承受著巨大的壓力。
“怎麼回事？！”張青鸞等人衝到近前，厲聲問道。狂暴的意念洪流衝擊著他們的心神，無數碎片化的記憶畫麵強行擠入腦海：洞房花燭的喜悅、戰場廝殺的慘烈、生離死彆的哀慟、金榜題名的狂喜…雜亂無章，令人頭痛欲裂。
“輪回盤裂痕加劇…乾擾了三生石的時空映照規則！”孟七的聲音帶著一絲壓抑的喘息，冰冷依舊，卻難掩焦灼，“它內部積蓄了億萬年的前世今生意念正在失控噴發！不控製住，整個奈何橋區域都會被這混亂的意念潮汐撕碎！這些亡魂…”她看了一眼橋上驚恐掙紮的亡魂，“會被徹底衝散，連輪回的機會都沒有！”
話音剛落，三生石猛地一震！一道粗大的、混雜著七彩光暈的意念洪流如同失控的巨蟒，猛地掙脫了孟七白骨缽盂的束縛，狠狠轟向奈何橋中段！
轟隆——！
橋體劇烈搖晃！數十個躲閃不及的亡魂被那洪流掃中，連慘叫都來不及發出，魂體如同脆弱的肥皂泡般瞬間湮滅！橋麵被轟出一個巨大的缺口，粘稠的暗紅忘川水瘋狂倒灌而入！
“該死！”孟七臉色鐵青，雙手法訣更快，白骨缽盂嗡嗡作響，再次強行收束逸散的能量，但那缺口處湧入的忘川水卻帶著更多的亡魂碎片和汙濁死氣，衝擊著橋體根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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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樣下去不行！必須穩定三生石核心！”謝必安看著那混亂的七彩光暈和蔓延的裂痕，狹長的眼中精光閃爍，“孟婆！借你‘引魂燈’和‘山河令’一用！”
張青鸞和孟七同時看向他。
謝必安語速飛快，指向三生石頂端一塊相對平滑的區域：“三生石乃輪回盤映照陽世魂魄印記的副產物，其核心是一塊‘時空棱晶’。如今棱晶被輪回盤裂痕的混亂之力乾擾，自身規則紊亂。引魂燈可定魂魄波動，山河令蘊含的輪回之力碎片和守護意誌或可暫時安撫棱晶的躁動！需要有人將兩股力量同時注入棱晶核心！但…”他語氣凝重，“石體混亂意念衝擊極強，施法者需直麵自身最深的因果印記，心神稍有不穩，便會被卷入億萬意念洪流，魂飛魄散！”
“我去！”張青鸞沒有絲毫猶豫。她看了一眼懷中沉睡的金靈兒魂魄，又望向奈何橋上那些在血浪中沉浮掙紮的無辜亡魂，眼神堅如磐石。山河令在她掌心微微發燙，仿佛在回應她的決心。
“我也去！”陳玄策踏前一步，長劍嗡鳴，“我為你護法！斬開混亂意念！”
孟七深深看了張青鸞一眼，又看看謝必安，純黑的眼底閃過一絲複雜，隨即冷聲道：“好！我壓製外圍逸散！謝必安，引路！”
“跟我來！”謝必安低喝一聲，手中琉璃宮燈藍光大盛，化作一道凝練的幽藍光柱，如同破冰船般，強行在三生石周圍混亂駁雜的七彩意念洪流中開辟出一條狹窄的通道！通道內依舊充斥著狂暴的意念碎片，但至少有了立足之地！
張青鸞左手緊握山河令，右手高舉引魂燈，緊隨謝必安之後，一步踏入那七彩洪流開辟的通道！陳玄策長劍出鞘，凜冽的劍氣環繞周身，如同忠誠的護衛，緊隨其後，將那些試圖從側麵侵襲的混亂意念碎片斬滅！
嗡——！
一踏入通道，狂暴的意念衝擊瞬間增強了十倍！無數光影碎片如同鋒利的刀刃切割著靈魂！張青鸞眼前景象瘋狂變幻：
她看到冰獄中魔神龐大的骸骨在眼前崩解…
看到將軍楊靖宇染血的絕筆在龍脈基座上燃燒…
看到昆侖風雪中萬妖的虛影對著她頷首致意…
看到長白山腳小鎮喧囂的市集和那盞蒙塵的白紙燈籠…
看到弱水濁浪中沉浮的怨魂…
看到朱秀才抱著破碗在奈何橋墩下麻木地蜷縮…
甚至看到更久遠模糊的…黃河龍眼中翻滾的漩渦，黑龍窟溫暖的炊煙…
這些屬於她自身的記憶碎片被三生石的力量強行牽引、放大、攪動！每一次經曆的愛恨、責任、犧牲、迷茫都如同巨錘敲擊著她的心神！她悶哼一聲，嘴角溢出一絲鮮血，但腳步卻異常堅定，目光死死鎖定前方謝必安幽藍燈光指引的方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