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站在江邊,風從水麵上刮過來,帶著一股潮濕的腥氣,像是從地底深處滲出來的冷意。天色灰蒙蒙的,雲層壓得很低,仿佛隨時會塌下來。遠處,b17路公交車緩緩駛過新修的高架橋,車身上刷著嶄新的編號和路線圖,陽光照在上麵,反射出刺眼的白光。新車,新司機,連路線都改了——繞開了那座橋。他們說,是為了安全起見。
可我知道,那座橋,從來就不隻是橋。
一個月前,b17路停運。那天之後,整條線路像被抽走了魂,站台空蕩,鐵皮棚子在風裡吱呀作響,像在哭。沒人敢提那天夜裡發生了什麼,但每個司機換班時,都會下意識地朝江麵望一眼,眼神裡藏著說不清的懼意。直到公司宣布重組線路,換新車,換司機,連調度室都搬了地方。仿佛隻要把舊的一切抹去,就能抹掉那晚的血與哭喊。
老陳現在是安全督導員了。穿著筆挺的製服,胸前彆著工牌,每天在各個站點巡查,拿著小本子記錄,提醒乘客係好安全帶。他說話依舊慢條斯理,臉上也沒什麼表情,像一尊被風化過的石像。沒人知道,每到深夜,他總會獨自一人走到江邊,點起一疊黃紙,火光在黑暗中跳動,映著他半邊臉,半邊明,半邊暗。
“對不起。”他低聲說,聲音輕得幾乎被風吞沒。
我不止一次在遠處看著他。我不是故意跟蹤,隻是……每到夜裡,我的腳就像被什麼東西牽引著,不由自主地往江邊走。那天,我躲在橋頭的槐樹後,看見老陳跪在燒紙的火堆前,雙手合十,額頭貼地。火光映出他身後長長的影子,可那影子……不對勁。它太長了,太細了,像一根垂下的繩子,一端連著他的背,另一端……垂進了江水裡。
我猛地後退一步,腳踩斷了枯枝。老陳倏地回頭,眼神空洞,像兩口枯井。我們對視了幾秒,他沒說話,隻是慢慢站起身,把最後一張紙錢扔進火裡。火光熄滅的瞬間,我仿佛聽見了一聲極輕的歎息,不是從他嘴裡發出的,而是從江麵上傳來的,像是有人在水底輕輕叫了一聲“爸”。
林小雨……是他的女兒。
法醫說,她的遺體是在江底找到的,卡在橋墩的裂縫裡,身上沒有外傷,死因是驚嚇性休克——人還沒落水,心就已經停了。她那天本不該上b17路。她早就下車了,在第三站。可監控顯示,她在終點站又上了車,坐在最後一排,麵朝車窗,一動不動。司機說,他回頭看了好幾次,她始終低著頭,像睡著了。可當車開上橋時,她突然站起來,衝向車門,瘋狂地拍打,嘴裡喊著什麼,可聲音被風吞沒了。
然後,橋麵裂了。
不是整座橋塌了,隻是那一段,像被什麼從下麵撕開了一道口子。車頭猛地一沉,乘客尖叫,安全帶繃緊,可林小雨沒係。她飛了出去,像一片被風吹走的紙。
沒人知道她為什麼又上了車,為什麼坐在最後,為什麼在橋上發瘋。但我知道。
那天晚上,我夢見她了。她穿著校服,坐在我的床邊,頭發濕漉漉地貼在臉上,水珠一滴一滴落在地板上,卻沒有聲音。她看著我,嘴唇動了動:“車裡……還有彆人。”
我驚醒時,枕頭濕了一片,不知是汗,還是水。
她母親趙慧芬如今住在城郊的老房子裡,整日不出門。鄰居說,她每天都在折紙,折的全是公交車,一輛又一輛,堆滿了客廳。每輛車都用紅筆畫上車窗,每一扇窗裡,都貼著一張小小的黑白照片——是林小雨的學生證照。
清明那天,我去看了她。墓園在半山腰,風特彆大。趙慧芬跪在女兒墓前,手裡捧著一隻紙折的公交車,輕輕放在墓碑前。紙車很小,卻折得極精致,連車頂的路線牌都清晰可見,寫著“b17”。
“小雨最愛坐這路車。”她喃喃道,“她說,坐在最後一排,能看見整座城市的燈火,像星星一樣。”
我蹲下身,想安慰她幾句,可話到嘴邊,卻咽了回去。因為那隻紙車……動了。
不是風。風是從右往左吹的,可紙車卻緩緩向右轉了個方向,車頭正對著我。更詭異的是,我聽見了聲音——極輕的,像是從很遠的地方傳來,又像是直接在我腦子裡響起的:報站聲。
“下一站,江心橋。”
我猛地後退,撞倒了旁邊的花圈。趙慧芬卻像什麼都沒聽見,依舊低著頭,手指輕輕撫過紙車的車窗,嘴裡哼著一首童謠,是幾十年前公交公司廣播裡常放的旋律。
那天晚上,我又夢到了b17路。
車廂裡空無一人,隻有我坐在最後一排。車窗外是濃霧,什麼都看不清。廣播響起,機械的女聲報著站名,可每一站的名字都變了:“遺忘站”、“回魂站”、“未歸站”……最後,是“江心橋”。
車緩緩停下,門開了。外麵沒有站台,隻有一片漆黑的水麵,水麵上漂著無數紙錢,隨波起伏。一個人影從霧中走來,穿著校服,頭發濕透,是林小雨。她沒看我,徑直上了車,坐在我旁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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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終於來了。”她說,聲音像是從水底傳上來的,“他們都不信我看見了什麼。”
“你看見了什麼?”我問。
她緩緩轉過頭,眼睛是全黑的,沒有瞳孔。“車裡……從來就不止我們。”
話音未落,整輛車突然劇烈晃動,像是被什麼東西從下麵托了起來。我低頭看窗外,江水已經漫上了車窗,水裡浮著無數張臉,貼在玻璃上,無聲地張著嘴。有老陳的臉,有司機的臉,還有……我的臉。
我尖叫著醒來,發現枕頭又濕了。窗外,天還沒亮,可樓下的公交站台,亮著燈。一輛b17路緩緩駛來,停靠,開門。
車上空無一人。
可我清楚地聽見,最後一排,傳來輕輕的折紙聲。
第二天,我去公司找老陳。他不在辦公室,同事說他去橋邊巡查了。我趕到江邊,遠遠看見他站在橋欄邊,手裡拿著一疊黃紙。風很大,紙錢在他手中翻飛,像一群受驚的白鳥。
“老陳!”我喊他。
他沒回頭,隻是抬起手,將紙錢撒向江麵。紙錢在空中飄舞,可沒落進水裡,而是懸在半空,像被什麼托住。接著,它們一張張自動折疊起來,變成了一隻隻小小的紙公交車,整齊地排成一列,緩緩飛向橋的另一端。
“它們……回不去了。”老陳終於開口,聲音沙啞,“那天晚上,車裡有十三個人。可係統隻記錄了十二個。”
我渾身發冷。“那第十三個……是誰?”
他緩緩轉過身,眼神空洞。“是你。”
我踉蹌後退,心跳如鼓。不可能,我那天根本沒坐b17路!可就在這時,口袋裡的手機震動了一下。我掏出來,是一條陌生號碼發來的短信,隻有一句話:
“歡迎上車,第十三位乘客。”
屏幕突然黑了。再亮起時,相冊裡多了一張照片——是我坐在b17路最後一排,窗外是漆黑的江麵,而我的臉上,掛著一抹不屬於我的微笑。
我知道,從那天起,我再也無法下車了。
b17路每天都在運行,新車,新司機,新路線。可每到午夜,它會悄悄繞回那座橋,停在裂口處,開門,等一個人。
等一個本不該上車的人。
等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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