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孩從鳥居陰影裡挪出半步,路燈照亮她不合身的卡其色工裝褲,褲腿卷了三道仍拖到腳背,露出磨破的帆布鞋尖。
男款條紋衛衣領口歪斜,左肩裂口處透出雪白的皮膚,瘦弱,乾枯。
她枯黃的發梢粘著紙屑,像被風雨打爛的雛鳥巢。
“たべもの…ありますか?”有吃的嗎?)
女孩見吳曜沒有反應,再次問了一句,細弱聲線混著夜風,她左手緊攥七五三福袋的斷繩,右手無意識揉搓衛衣下擺的機油汙漬。
吳曜想說些什麼,但是張嘴卻說不出來,因為根本沒聽懂。
吳曜用肢體夾雜著中文極力地向女孩表達著,“我聽不懂你說的話。”
女孩似乎也有一些詫異,沒想到居然是外國人。
女孩突然掀起空蕩的衣兜,手指在凹陷的腹部畫圈:“おなか…”肚子…)喉間擠出幼獸般的咕嚕聲。
吳曜明白了,立刻摸出診所鋁箔包的能量棒,剝開包裝時發出脆響。
女孩眼睛倏地睜大,卻後退撞上石燈柱,後腰蹭到青苔留下濕痕。
“吃。”吳曜將能量棒掰成兩段,自己咬了口巧克力層。女孩咽著口水,指甲在福袋上摳出棉絮。
直到吳曜把半截能量棒放在石階,她才箭步竄出抓走,蜷回陰影裡狼吞虎咽,碎屑沾滿下巴。
便利店門開時叮咚作響,她驚跳起來,能量棒殘塊掉落。吳曜拾起用紙巾包好塞進她手心,指尖掠過她腕骨處的結痂抓痕。
女孩忽然攥住他袖口,福袋裡倒出顆玻璃珠按在他掌心,珠子很普通,有些像是波子汽水裡麵的彈珠,但似乎被女孩當成了寶物。
“ありがとう…”謝謝)
女孩含糊道謝,赤腳奔進巷弄深處,破褲腿掃過潮濕的牆角蕨類。
吳曜不知道女孩從哪裡來,但是似乎有些後悔,僅憑半截能量棒也不知道女孩能不能吃飽。
真是哪裡都有苦難的人。
吳曜望著小巷深處,最終搖了搖頭,和自己這種人接觸太多無疑會加重小女孩的苦難。
不過吳曜也在思考著,作為創生教徒衣食無憂,和躲在正常社會風雨飄搖,究竟哪種要好一些呢。
越想思緒越煩亂,吳曜的心情也漸漸失落了起來,隨後緩緩走回了鬆月庵。
……
次日,繼續坐診。
消毒水的氣味在中央空調的循環下愈發刺鼻,尾形治用鑷子夾起酒精棉球擦拭聽診器的金屬頭,指節在診療台上叩出規律的節奏。
電子鐘顯示八點五十分,候診區的布藝沙發上已經坐滿了裹著厚外套的患者,小林優子踩著黑色中跟鞋穿梭其中,算是把小林優子這位秩序維護人員用成了護士。
吳曜將當日的病曆本按順序碼放在打印機旁,餘光瞥見尾形治正在調試電腦主機。金屬邊框眼鏡滑到鼻尖,他伸手關掉診室門時,門框發出細微的“哢嗒”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