聲音就像一把鑰匙,瞬間撬開了吳曜最不願麵對的回憶閘門。他身體猛地一僵,哭聲戛然而止,埋在手臂中的頭像是被無形的線拉扯,極其僵硬,吳曜難以置信地抬起頭。
淚眼模糊中,透明玻璃後那個身影清晰無比,白千芊。
她穿著一件素淨的米色大衣,頭發簡單地束在腦後,臉上似乎清減了些,少了幾分曾經的跳脫,多了幾分沉靜。
那雙曾經盛滿星星的眼睛,此刻正隔著玻璃,直直地看著他,帶著一種他讀不懂的,混合著心疼責備和了然的光芒。
是她!真的是她!
巨大的驚慌瞬間攫住了吳曜,他幾乎是本能地想要站起來,想要逃離這猝不及防的相見,身體猛地前傾——
哐當!
嘩啦——!
腳踝上那隱藏的電子腳環與堅固的座椅腿劇烈碰撞,發出一連串刺耳的金屬刮擦和碰撞聲,這聲音在寂靜的探視室裡顯得格外突兀狼狽。
聲音如同冰冷的針,瞬間刺破了吳曜下意識的逃避。吳曜猛地意識到自己的處境,他無處可逃。
腳環的冰冷觸感和刺耳的噪音,像一盆冰水澆醒了吳曜。他頹然又極其僵硬地坐回椅子上,動作帶著一種被看穿的難堪。
吳曜強迫自己抬起頭,目光卻不敢與玻璃後那雙清澈的眼睛對視,隻能死死地盯著桌麵冰冷的金屬邊緣。
隨後吳曜深吸一口氣,試圖將翻湧的情緒壓下去,用儘全力在臉上堆砌起一層冷漠的冰殼,聲音刻意壓得低沉而疏離。
“……你來乾什麼?”
白千芊看著吳曜狼狽坐回,刻意避開自己視線又強裝冷漠的樣子,沒有生氣,反而微微歪了歪頭,不由得笑了一聲,眼神裡卻透著一絲心疼。
“來看看某個傻子啊。”
白千芊的聲音依舊清脆,卻少了剛才刻意裝出的輕鬆,多了一絲認真,“你的事……我大概都知道了。”她頓了頓,補充道,“雖然他們告訴我的版本肯定刪掉了很多東西,也加了些料。”
白千芊向前一步,雙手輕輕按在冰冷的玻璃上,仿佛想離他更近一些,目光緊緊鎖住他低垂的側臉。
“吳曜,你是被逼無奈的吧?為什麼要逃?為什麼要一個人躲起來扛著所有事?為什麼……連我也要推開?”
白千芊的聲音不高,卻帶著一種穿透人心的力量,每一個問題都像重錘敲在吳曜心上。
被逼無奈?推開?
吳曜的心臟像是被一隻無形的手狠狠攥緊,他猛地抬起頭,第一次真正看向她,眼中帶著一絲被戳破偽裝的慌亂,但隨即被更深的冷漠覆蓋。他幾乎是脫口而出,聲音帶著一種刻意的近乎殘忍的輕佻。
“被逼無奈?嗬……你想多了。我早就告訴過你了,我不喜歡你了。我和陳佳怡一起走的,現在過得很好,不需要你可憐。”
陳佳怡——那個吳曜當初為了徹底推開白千芊而臨時當做的擋箭牌,那個在自己背後背刺自己的渣滓。此刻被卻吳曜再一次當作最鋒利的刀,狠狠刺向那個他曾經最想保護的人。
白千芊靜靜地聽著,沒有預想中的憤怒或哭泣。她的眼神反而更加沉靜,甚至帶著一絲洞察一切的憐憫。
“是嗎?”
白千芊輕輕反問,嘴角甚至勾起一抹極淡卻帶著苦澀的弧度,“那‘過得很好’的吳先生,為什麼剛才哭得像被全世界拋棄了一樣?為什麼現在連看我的勇氣都沒有?”
白千芊的目光掃過他手腕上那偽裝成腕表,卻依舊能看出端倪的抑製器輪廓,最終落在他緊握成拳指節發白的手上。
“吳曜,你騙得了彆人,騙不了我。”她的聲音很輕,卻異常清晰,“你就是個大笨豬,一直都是。連撒謊都撒得這麼難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