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穹之神的身影,無聲地穿梭在高效運轉,卻冰冷如機械的新世界。
吳曜找到了自己的父母。他們在一座巨大的預製構件工廠裡,穿著統一的灰色工裝,站在流水線旁。
父親重複著將一塊標準化的金屬構件放入卡槽的動作,母親則用同樣的頻率和角度擰緊四顆螺絲。
動作精準、高效、毫無差錯,如同設定好程序的機器臂。他們的眼神空洞,臉上沒有任何屬於“吳父吳母”的慈愛或疲憊,隻有執行指令的漠然。
吳曜站在陰影裡,沉默地注視了片刻,最終悄然轉身離去。那曾經充滿煙火氣的“家”,已徹底湮滅在指令之中。
吳曜回到了那個熟悉的破舊的農家院落。姥姥依舊坐在低矮的門檻上,佝僂著背,渾濁的眼睛茫然地望著院中那片被新世界指令規劃後整齊得毫無生氣的菜畦。
姥姥的藍布褂子洗得發白,懷裡似乎還緊緊捂著什麼。吳曜隱去身形,站在院外的老槐樹下,遠遠地望著。
吳曜想知道,姥姥是否還珍藏著那塊她口中“破鐵片子”的朗基努斯碎片,那是否是她與“小曜”最後一絲微弱連接的證明?但他沒有上前。他害怕得到答案,無論是哪一個。
吳曜來到了城市邊緣一座高效運轉的生育中心。巨大的電子屏滾動著基因優化數據和生育配額。
白千芊穿著和其他人一樣的素色連體服,麵無表情地排在隊伍中,等待係統的“分配”和“指令”。麻木,絕對的麻木,覆蓋了她曾經鮮活的麵容。
吳曜的心,如同被冰冷的鐵鉗攥緊。他無法再旁觀。他顯出身形,無視周圍瞬間投來的、混合著敬畏與絕對服從的目光,一步上前,抓住了白千芊的手腕。
“啊!偉大的神使大人!”
周圍的教徒如同被按下了開關,齊刷刷地跪倒在地,頭顱深深埋下,聲音狂熱而統一,“您終於歸來引領我們了嗎?人類的發展離不開您的指引!”
吳曜沒有理會這些如同背景噪音般的虔誠呼喊。他拉著白千芊,如同拖著一件沒有靈魂的物品,無視她的茫然和順從,快步離開了生育中心,回到了她那間被指令清理得毫無個人痕跡的公寓。
門關上,隔絕了外麵的世界。白千芊立刻恭敬地垂首站立,聲音毫無波瀾。
“偉大的神使大人,您需要我做什麼?”仿佛剛才被強行帶離隊列隻是一項需要執行的新指令。
“為什麼?”吳曜的聲音乾澀,帶著壓抑的嘶啞,他死死盯著白千芊空洞的眼睛,“為什麼連這種事情……你也能接受?”
白千芊的臉上浮現出一絲極淡的困惑,仿佛吳曜問了一個無法理解的問題。
“這……不是理所當然的嗎?為了人類的發展與延續,個體的生理需求與情感偏好,是可以被優化和分配的變量。”她的話語冰冷,如同背誦操作手冊。
吳曜感到一陣窒息般的寒意。“那……”他艱難地開口,聲音帶著自己都未曾察覺的顫抖,“和那些陌生人可以……和我……也可以嗎?”
白千芊沒有任何猶豫。她抬起手,開始平靜地解開自己連體服的拉鏈,動作流暢而自然,仿佛隻是在執行一項工作指令。
拉鏈滑落,露出裡麵同樣素色的內衣和年輕卻毫無生氣的身體。她直視著吳曜,眼神裡隻有純粹的服從。
“如果這是神使大人的意誌,我沒有任何理由拒絕。您洞悉人類發展的終極方向,您的指令便是最優解。”
看著白千芊坦然展露的如同精美瓷器般毫無溫度的身體,吳曜眼中的最後一絲光徹底熄滅了。
吳曜猛地抓起旁邊一件同樣毫無個性的灰色外套,粗暴地裹在白千芊身上,聲音如同從齒縫中擠出。
“穿上,以後……不許再做這種事。”吳曜留下這道冰冷的指令,如同逃離瘟疫般,轉身衝出了公寓。
街道上,吳曜撞見了行色匆匆的趙小宇。此刻的趙小宇,早已褪去了天才的傲氣和孫明輝托付的沉重,取而代之的是一種精密的、高效的、如同中央處理器般的冷靜。
趙小宇正通過腕上的數據板,快速調配著幾個區域的建材和d類教徒資源。
“趙小宇。”吳曜叫住了他。
趙小宇停下腳步,看向吳曜,眼神中帶著程序化的恭敬和一絲高效的審視。
“神使大人!有何指令?”
“還認識我嗎?”吳曜問,帶著一絲渺茫的期待。
“當然。”趙小宇的回答乾脆利落,“您是星穹與命運之神,新世界秩序的基石,吳曜大人。”
“那……”吳曜的聲音低沉下去,“你還認識……孫明輝嗎?”
趙小宇的眉頭極其細微地皺了一下,如同處理一個無效數據流。他的聲音沒有任何波瀾,隻有一種純粹的否定。
“孫明輝?那個舊時代的星辰使徒?他的思想充滿了感性的冗餘和效率低下的道德枷鎖,是阻礙人類進化的蛆蟲。他的存在,已被證明不符合最優發展路徑。”
蛆蟲……吳曜感覺自己的心臟被這兩個字狠狠刺穿。他死死盯著趙小宇那張寫滿“高效進化論”的臉,嘴唇幾乎要咬出血來。
“你……以前不是很想殺了我嗎?為趙佳報仇?現在……可以動手了。”
趙小宇的臉上第一次出現了劇烈的波動,那是一種純粹的,程序遭遇致命邏輯錯誤般的驚恐。
趙小宇猛地後退一步,仿佛吳曜的話是足以摧毀整個係統的病毒,“神使大人!您是新世界的基石!是絕對正確的指引者!我的任何行為都必須服務於您的意誌和人類整體的發展!‘仇恨’、‘複仇’……這是舊時代低效且有害的冗餘情感代碼!我的核心指令絕不允許產生如此悖逆的念頭!”
趙小宇的聲音因係統級的恐懼而拔高,身體甚至微微顫抖。
吳曜看著眼前這個被冰冷指令徹底覆蓋的“趙小宇”,聽著他邏輯自洽卻毫無人性的辯解,一股巨大的荒謬感和冰冷的絕望徹底將他淹沒。
吳曜不再言語,甚至沒有再看趙小宇一眼,隻是踉蹌著,像一個喝醉了酒的凡人,失魂落魄地轉身,融入了灰色的人流。
空間在吳曜腳下扭曲。下一刻,吳曜那踉蹌的身影,出現在了通往九姓世家的門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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