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沉重重摔在墨玉地麵上,冰冷的觸感刺入骨髓,與白光擦過皮膚留下的灼痛交織,激得他渾身肌肉瞬間繃緊。他顧不上喘息,猛地抬頭,心臟在胸腔裡擂鼓般狂響,幾乎要撞破肋骨。
棋盤風暴已然平息,黑白光球緩緩自轉,銀線流淌如常,仿佛剛才那場致命的箭雨隻是一場噩夢。唯有空氣裡殘留的灼熱氣息和衣袍撕裂處傳來的焦糊味,無聲地宣告著死亡的擦肩而過。這絕非棋局,是步步殺機的死亡陷阱!
就在他心弦緊繃到極致的刹那——
“嗡……”
一聲低沉、仿佛來自亙古洪荒的回響,毫無征兆地在他腦海深處炸開!冰冷的鋼針狠狠刺入意識,帶著宏大的蒼涼與刻骨的惡意。
“鑰匙即詛咒……”
“開啟的將是爾等末日……”
每一個字都如同重錘,狠狠砸在神魂之上!末日?詛咒?蘇沉眼前眩暈,無數破碎的哀嚎幻影一閃而逝。這冰冷惡毒的宣告,是什麼?!
聲音餘波未散,異變再生!
四壁!那濃得化不開的黑暗之牆,驟然亮起刺目的猩紅!粘稠如血的巨大文字,如同滾燙的烙印,從黑暗中扭曲著“滲”出,散發出令人窒息的血腥與灼熱:
**“倒計時:三晝夜。”**
**“無解者,永葬於此!”**
血淋淋的字跡,冰冷宣告著殘酷的規則。
三晝夜!七十二個時辰!
一股比青銅巨門關閉時更甚的絕望寒意,瞬間凍結了蘇沉的四肢百骸。心臟像是被無形冰手狠狠攥住,驟停一瞬。鑰匙…詛咒…末日…倒計時…永葬……這哪裡是秘境?分明是以聖殿為棺、棋局為鍘的死亡遊戲!得到鑰匙,或許才是災難的開端!
巨大的壓力如同實質的海嘯轟然拍下,幾乎碾碎意誌。三晝夜,破解星辰殺局?解開詛咒之謎?難如登天!
冷汗浸透後背,血腥氣與金屬鏽蝕味混合,濃得令人窒息。那猩紅的倒計時,如同懸頂的滴血鍘刀,每一秒流逝都帶來死亡的腐臭。
他緩緩站起,身體因壓力與未知恐懼而微顫,但眼中的驚駭卻如潮水般退去,沉澱下一種近乎瘋狂的冷靜與決絕。
要麼破局生!
要麼葬身於此!
**與此同時,大胤帝都,昭陽殿。**
鎏金獸爐吐出嫋嫋青煙,沉凝厚重的龍涎香氣息彌漫殿宇,卻壓不住那股無形的、緊繃的暗流。禦案之後,當今天子蕭啟明,身著明黃常服,指尖無意識地敲擊著冰冷的紫檀桌麵,發出沉悶的“篤篤”聲。他麵容沉靜,看不出喜怒,唯有那雙深不見底的眸子,偶爾掠過一絲不易察覺的銳利精光,掃過殿中肅立的幾位重臣。
兵部尚書李崇義須發皆白,背脊卻挺得筆直,聲音洪亮如金鐵交鳴:“陛下!北境八百裡加急!燕山關外,赤狄左賢王部集結狼騎逾三萬,糧秣輜重源源不斷,狼煙已起!其意昭然,恐非尋常襲擾!臣請旨,速調鎮北軍前營精銳出關,扼守鷹愁峽天險,挫其鋒芒!”
“李尚書稍安。”一個略顯陰柔的聲音響起,如同滑膩的絲綢拂過耳際。戶部尚書錢謙益微微躬身,臉上堆著恰到好處的憂國憂民之色,“調兵自然應當,然則國庫……唉,去歲南疆水患,賑濟耗資甚巨,今春北地又逢旱蝗,賦稅已然吃緊。三萬精銳出關,人吃馬嚼,軍械補給,每日耗費如山如海!這錢糧,從何處來?莫非又要加征?民力已竭,恐生變亂啊!”
“錢大人!”李崇義須發戟張,怒視錢謙益,聲震殿宇,“軍國大事,豈容錙銖必較?赤狄狼騎虎視眈眈,鷹愁峽若失,北境門戶洞開,鐵蹄之下,我大胤子民何止百萬塗炭?那時,你的國庫,你的賦稅,又有何用?難道要等賊寇兵臨城下,再用金銀去填他們的刀口嗎?!”
“李帥此言差矣!”錢謙益絲毫不讓,聲音依舊不緊不慢,卻字字誅心,“下官豈是不顧大局?隻是巧婦難為無米之炊!北狄之患,由來已久,彼輩不過趁我天災人禍之際,行那劫掠騷擾之實,所求無非財貨。一味增兵硬抗,徒耗國力,正中其下懷!下官以為,當以羈縻為上,遣能言善辯之使,許以歲幣……”
“歲幣?!”李崇義怒極反笑,“錢謙益!你這是要陛下效仿那割地納貢的懦弱昏君嗎?!我大胤立國百年,鐵血鑄就的脊梁,豈能向蠻夷低頭?!”
“夠了!”
一聲低沉而充滿威壓的輕喝響起,不高,卻如同無形的巨錘,瞬間砸碎了殿中激烈的爭吵。蕭啟明停下了敲擊桌麵的手指,目光緩緩掃過李崇義漲紅的臉和錢謙益低垂的眼簾。殿內瞬間落針可聞,空氣仿佛凝固。
“北狄之事,朕自有計較。”蕭啟明的聲音聽不出情緒,“李卿所慮,乃社稷安危;錢卿所憂,乃國本民生。皆有其理。”他頓了頓,目光轉向一直沉默立於殿側陰影中的一人,“天機閣主,玄天秘境,可有消息?”
那陰影中的人影微微一動,仿佛從虛無中凝聚。他身著深紫色繡星紋長袍,兜帽低垂,看不清麵容,隻露出一截蒼白得毫無血色的下巴。聲音如同砂紙摩擦,乾澀而飄忽:
“回稟陛下,玄天秘境入口波動異常,星辰之力紊亂如沸。三日前,最後一道秘符……徹底斷絕。”
“斷絕?”蕭啟明眉頭幾不可察地一蹙。
“是。斷絕。”天機閣主的聲音沒有起伏,卻透著一股令人心悸的冰冷,“非外力摧毀,而是……被某種更古老、更強大的禁製吞噬湮滅。秘境之內,已成絕域。蘇沉……恐已凶多吉少。”
“凶多吉少”四字一出,殿內氣氛陡然降至冰點。
蕭啟明放在膝上的手,指節微微泛白。他沉默了片刻,目光投向殿外沉沉的天色,仿佛要穿透重重宮闕,看到那遠在萬裡之外的絕地。
“繼續探查。活要見人,死……”他聲音一頓,沒有說下去,但那未儘之意中的寒意,讓殿中重臣心頭俱是一凜。
“遵旨。”天機閣主的身影無聲無息地淡去,如同從未出現。
殿內再次陷入死寂,隻有龍涎香在無聲燃燒。北境的烽火,國庫的空虛,還有那神秘消失、生死未卜的蘇沉……如同幾塊沉重的巨石,壓在每個人的心頭。蕭啟明臉上的沉靜,此刻更像是一片深不可測的寒潭。
**帝都,長公主府,摘星樓頂層。**
夜風穿行於精雕細琢的朱欄玉砌之間,帶來幾分深秋的涼意。長公主蕭青璿憑欄而立,一身華貴繁複的宮裝長裙在夜風中輕輕搖曳,勾勒出驚心動魄的曲線。她並未看下方燈火璀璨、如同星河倒瀉的帝都盛景,那雙深邃如寒潭的鳳眸,正凝望著遙遠北方天際那片常人無法察覺的、極其黯淡的星域。
那片星域,本該有一顆代表玄天秘境入口的“啟明”輔星,此刻卻黯淡無光,周圍星辰軌跡扭曲混亂,如同被一隻無形的巨手粗暴攪動過。
“啟明星……黯了。”一個低沉而略帶磁性的聲音在她身後響起。說話的是位身著玄色勁裝、麵容冷峻如刀削斧鑿的男子,正是長公主麾下第一心腹,影衛統領,冷鋒。他抱臂而立,目光同樣投向那片混亂的星域,眉頭緊鎖。
“不是黯了。”蕭青璿的聲音清冷如冰泉擊玉,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凝重,“是被吞了。被一股極其古老、極其霸道的禁製力量,硬生生從星圖上抹去。玄天秘境……徹底成了死地。蘇沉那個不知天高地厚的小子,怕是已經連骨頭渣子都剩不下了。”
她緩緩轉過身,夜風吹動她鬢角的幾縷青絲,拂過白皙如玉的臉頰,那雙鳳眸中卻沒有絲毫惋惜,隻有一片冰冷的算計和……一絲難以言喻的複雜。
“死了也好。”她紅唇輕啟,吐出的字眼帶著徹骨的寒意,“省得本宮動手。一個身負前朝餘孽血脈的野種,也配肖想這大胤江山?他活著,本身就是對蕭氏皇族最大的諷刺!更是……本宮宏圖霸業上,一顆必須拔除的釘子!”
冷鋒沉默片刻,低聲道:“殿下,蘇沉雖死,但‘鑰匙’之秘尚未解開。玄天秘境如此異變,恐非吉兆。那天機閣主在陛下麵前所言‘古老禁製’,屬下總覺得……”
“覺得什麼?”蕭青璿眸光銳利如電,掃向冷鋒。
“覺得……那並非單純的守護禁製。”冷鋒的聲音更沉了幾分,“更像是一種……被提前觸發的……‘鎖’。或者說,‘詛咒’的具現。”
“詛咒?”蕭青璿鳳眸微眯,寒光閃爍,“你是說……‘鑰匙即詛咒’那個傳說?”
“屬下不敢妄言。隻是秘境入口被如此霸道封閉,前所未有。若真與那傳說有關……”冷鋒沒有再說下去。
蕭青璿的指尖,無意識地劃過冰涼的玉欄。鑰匙即詛咒……開啟的將是爾等末日……這流傳於皇室秘檔隻言片語中的讖言,難道並非虛妄?若蘇沉真在死前觸碰了那禁忌的“鑰匙”,引發了某種不可測的災禍……
一絲極其隱晦的忌憚,終於掠過她冰冷的心湖。但隨即,便被更強烈的掌控欲所淹沒。
“不管是什麼‘鎖’還是‘詛咒’!”蕭青璿的聲音陡然拔高,帶著不容置疑的決絕與狠厲,“隻要鑰匙現世,它就隻能是本宮囊中之物!傳令下去,鳳鳴衛暗線全部動起來,給本宮死死盯住北境玄天山脈方圓三百裡!有任何風吹草動,任何可疑之人出現,哪怕是一隻鳥從裡麵飛出來,也要給本宮查個底朝天!本宮倒要看看,這所謂的詛咒,能不能擋得住本宮的九五之路!”
“是!”冷鋒躬身領命,身影無聲無息地融入陰影之中。
蕭青璿再次望向北方那片混亂的星域,紅唇勾起一抹冰冷而妖異的弧度。蘇沉,就算你死了,你留下的“鑰匙”,也必須為本宮所用!這盤棋,還沒完!
**玄天秘境,絕境囚籠。猩紅倒計時:三晝夜。**
猩紅的“三晝夜”如同烙印,灼燒著蘇沉的視網膜。空氣粘稠得如同凝固的血漿,每一次呼吸都帶著鐵鏽般的腥甜和絕望的沉重。
不能死在這裡!
這念頭如同最後的火星,點燃了他眼底的瘋狂。目光死死鎖住中央那片微縮的浩瀚星河——星辰棋盤!
他強迫自己冷靜,將生死帶來的巨大恐懼死死壓下,心神前所未有的凝聚。腳步極其緩慢,極其謹慎地再次向棋盤邊緣靠近。一步,兩步……距離在縮短,那棋盤上懸浮的黑白光球似乎感應到了活物的靠近,自轉的速度微不可察地加快了一絲。
就是這裡!蘇沉停下腳步,距離棋盤邊緣,正好三步。剛才那致命的箭雨,就是在他踏入這個距離時爆發的。
他屏住呼吸,靈覺提升到極致,如同無形的觸手,小心翼翼地探向棋盤。沒有貿然接觸棋盤上的能量,而是試圖感知整個棋局的“勢”。那些流動的銀線,那些旋轉的光球,它們看似雜亂,卻隱隱遵循著某種深奧難言的韻律,如同星辰運行的天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