微風輕輕掠過她的發梢,帶著淡淡的桂花香。
周捷伸手接住,一片飄落的梧桐葉,葉脈清晰可見,像是時光刻下的紋路。那些在劍橋求學的孤獨時刻,在項目中遭遇挫折的迷茫瞬間,此刻都變得遙遠而模糊,唯有眼前這份鮮活的人間煙火,真實得讓人安心。
“對了姐,”蕭語突然想起什麼,從包裡掏出張皺巴巴的傳單,“下周六,係裡有畢業作品展,你和陳凱一定要來!我把模型放在C區第三展位,到時候給你們留最好的位置。”
傳單上印著“青春築夢”四個大字,背景是曆屆優秀作品的剪影。
周捷的指尖撫過那些熟悉的建築輪廓,突然覺得鼻子有點酸,那是她曾經揮灑過青春的地方,如今輪到妹妹在這裡綻放光芒了。
“一定去。”周捷把傳單疊好放進包裡,“到時候給你帶束向日葵,祝你拿金獎。”
“還是姐最疼我!”蕭語湊過來在她臉上親了口,又轉頭衝陳凱擠眉弄眼,“陳凱哥,你可得準備個大紅包,金獎獎金才五千,不夠我請你們吃飯的。”
陳凱笑著點頭:“沒問題,紅包管夠。”他看了眼表,“快到飯點了,想吃什麼?我請你們去學校門口的那家川菜館,還記得嗎?你姐以前總帶你去吃,每次都點水煮魚。”
“記得記得!”蕭語拉著少華就往校門跑,“那家的紅糖糍粑超好吃,我要吃兩份!”
看著兩個年輕人雀躍的背影,周捷忍不住笑了。陳凱輕輕碰了碰她的胳膊:“走吧,再不去水煮魚就被搶光了。”
學校門口的川菜館還是老樣子,紅色的遮陽棚有點褪色,門口的魚缸裡,養著活蹦亂跳的草魚。老板娘係著花圍裙,看到周捷時愣了愣,隨即笑著迎上來:“這不是周捷嗎?好多年沒來了!還是老樣子,要特辣的水煮魚?”
周捷笑著點點頭:“還是老板娘懂我。”她伸手摸了摸桌麵,木紋粗糙的觸感和記憶裡彆無二致,那些在這裡複習圖紙、和同學爭論設計方案的午後,仿佛就在昨天。
“對,再加個紅糖糍粑。”周捷找了個靠窗的位置坐下,桌角的漆皮掉了塊,露出裡麵的木頭紋理,跟她記憶裡的一模一樣。
“老板娘記性真好。”陳凱拿起菜單翻著,“連我愛吃的麻婆豆腐都記得。”
“你們倆以前總一起來,”老板娘端著茶水過來,眼神在他們之間轉了圈,帶著點了然的笑意,“那時候你還跟我抱怨‘周捷吃那麼辣,以後誰受得了’,現在怎麼樣?受得了嗎?”
陳凱的耳尖紅了,撓了撓頭:“受得了,怎麼都受得了。”
老板娘被陳凱的回答逗得直樂,又端來兩碟免費的開胃小菜,“瞧這話說得,我就知道當年沒看錯。”她邊說邊往隔壁桌招呼客人,留下兩人在熟悉的,煙火氣裡相視而笑。
周捷瞪了他一眼,臉上卻熱烘烘的。她想起大三那年,陳凱剛轉來建築係,天天跟在她身後獻殷勤,老板娘總拿他們開玩笑,說“這小夥子看你的眼神,都能拉絲兒”。
那時候,她總覺得他幼稚,現在回想起來,那些笨拙的討好裡,藏著最純粹的真心。
水煮魚端上來時,紅油還在咕嘟冒泡,撒在上麵的花椒,散發著嗆人的香氣。
蕭語和少華已經迫不及待地動了筷子,辣得嘶嘶哈哈還停不下來。
“慢點吃,沒人跟你們搶。”周捷給蕭語遞了張紙巾,自己夾了塊魚肉,熟悉的辣味在舌尖炸開,眼眶突然有點濕潤,原來味覺真的能儲存記憶,一口水煮魚,就把她拉回了,那些吵吵鬨鬨的青春歲月。
少華突然從包裡掏出手機,翻出一張照片舉到眾人麵前:“你們看,我上周拍的晚霞,正好照在咱們學校鐘樓尖上,那光影絕了!”蕭語湊過去瞅了一眼,忍不住驚歎:“哇!這構圖,都能拿去參賽了!”她邊說邊伸手去搶手機,“快發我,我當壁紙!”幾個人笑著鬨著,桌上飯菜的熱氣蒸蒸,將歡聲笑語都染成了暖融融的色調。
陳凱給她盛了碗米飯,又把自己碗裡的魚肉挑出來,細心地剔掉刺:“少吃點辣,下午還要去看模型材料。”
“知道了管家公。”周捷嘴上抱怨著,卻把他剔好的魚肉都吃了。
蕭語看著他們膩歪的樣子,故意咳嗽兩聲:“咳咳,請注意場合,這裡還有兩個單身狗呢。”
少華跟著起哄:“就是就是,想吃狗糧回家吃去。”
陳凱笑著拿起塊糍粑塞進蕭語嘴裡:“堵上你的嘴。”
陽光透過窗戶照在餐桌上,紅油的光、米飯的白、糍粑的黃,混在一起像幅溫暖的油畫。周捷看著眼前的一切,突然覺得很踏實。那些在國外熬過的夜、在項目上受過的累、在商場上吃過的虧,都在這一刻被熨帖撫平。原來幸福從來不是什麼驚天動地的大事,就是這樣和愛的人圍坐在一起,吃頓熱辣辣的水煮魚,聽著妹妹和朋友的玩笑,感受著陽光的溫度。
吃完飯,蕭語和少華要回宿舍改模型,周捷和陳凱則,沿著林蔭道慢慢往回走。
學生們三三兩兩地從身邊經過,抱著書討論著課題,笑聲清脆得像風鈴。
“還記得這條路嗎?”周捷指著路邊的一棵梧桐樹,樹乾上刻著個歪歪扭扭的“捷”字,“大二那年你刻的,被校工發現罰我們掃了一周的落葉。”
陳凱湊過去看,那個字已經被歲月磨得淺了,卻還能辨認出來:“那時候你還生我氣,說‘誰讓你刻我名字,被人看到多丟人’。”
“本來就丟人。”周捷踢了踢腳下的石子,“全校都知道建築係的轉校生是個幼稚鬼。”
“幼稚鬼現在要娶你了,”陳凱突然停下腳步,認真地看著她,“後悔嗎?”
周捷的心跳漏了一拍,抬頭撞進他的眼睛裡。陽光穿過樹葉的縫隙,落在他臉上,睫毛的影子投在眼瞼上,像隻振翅欲飛的蝶。她想起無數個瞬間,在劍橋的雪夜裡他為她暖手,在項目現場他擋在她身前,在法庭外他緊緊抱著她說“彆怕”
那些細碎的、溫暖的、堅定的瞬間,早已在她心裡織成了一張網,把她牢牢地網在裡麵。
“不後悔。”周捷的聲音很輕,卻帶著不容置疑的篤定,“從來都不後悔。”
陳凱笑著握住她的手,十指緊扣。梧桐葉在他們腳下沙沙作響,像首溫柔的情歌。
走到主教樓前,蕭語和少華,要去工作室改模型,周捷和陳凱,則要去見老張,確認下午送材料的時間。
“姐,周六的作品展一定要來啊!”蕭語抱著畫板,又叮囑了一遍,“我給你們留了前排的位置,還做了胸牌,寫著‘特邀嘉賓’。”
“知道了,囉嗦鬼。”周捷揉了揉她的頭發,“快去吧,彆遲到了。”
看著妹妹蹦蹦跳跳的背影,周捷突然覺得心裡空落落的。
那個總跟在她身後的小不點,終於要長大了,要離開校園,去闖蕩屬於自己的世界了。
“想什麼呢?”陳凱輕輕碰了碰她的胳膊。
“沒什麼。”周捷搖搖頭,“就是覺得時間過得真快。”
“我們也不老啊。”陳凱笑著說,“等蕭語畢業了,我們就去旅行,把當年沒一起逛過的校園都逛一遍,從南大到劍橋,一個都不能少。”
周捷的心裡暖烘烘的,抬頭看著湛藍的天空,雲朵像棉花糖一樣飄著。
她知道,青春會落幕,時光會流逝,但隻要身邊有這個人,有這些愛她的人,無論走到哪裡,都能找到屬於自己的溫暖和歸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