廣場上的風似乎都停滯了，所有人的目光都彙聚在城牆上那個略顯單薄的身影上。
他的聲音在短暫的停頓後，再次響起，這一次，少了幾分戲謔，多了幾分沉重。
“說實話，我當時實力不強，拚了老命才勉強從天龍人的追捕中逃脫。安全之後，我並沒有把這件事太放在心上。”徐清攤了攤手，臉上露出一抹自嘲的苦笑，“畢竟，我不是沒被抓走麼？我當時就是這麼想的，事不關己，高高掛起。隻要麻煩沒落到自己頭上，看看風景，繼續冒險，這日子也挺好。”
他轉過身，沿著城牆的邊緣緩緩踱步，目光掃過下方那一張張堅毅的麵孔。
“後來，我輾轉反側，實力確實越來越強了，看到的風景也越來越多，見識過的奇人異事更是數不勝數。但不知道從什麼時候開始，我發現，我看到的悲傷，也越來越多了。”
“我看到有些國家的民眾，為了湊齊那筆該死的天上金，活得苦不堪言，他們辛苦勞作一年，到頭來卻連肚子都填不飽，孩子餓得皮包骨頭，老人隻能在絕望中等待死亡。我看到曾經熱血的海軍，為了所謂的穩定，不得不向那些作惡多端，人渣輩出的七武海低頭，甚至為他們犯下的罪行擦屁股。”
“我還看到，在香波地群島那片看似繁華的地方，奴隸販賣是那麼的光明正大，人口拍賣會就像一場熱鬨的集市，那些被關在籠子裡的人，他們的眼神和我在那艘奴隸船上看到的，一模一樣。”
徐清停下腳步，身體微微前傾，雙手撐在冰冷的牆垛上，俯瞰著下方的鋼鐵洪流。
“我不禁問自己，這一切，對麼？”
他的聲音不大，卻像一把重錘，敲擊在每個人的心上。
“我不知道。”徐清搖了搖頭，聲音裡充滿了無力感，“我真的不知道。因為我那時候覺得，我隻是一個人，我無力改變這一切。大海太大了，世界政府就像一座壓在所有人頭頂的巨山，我能做什麼呢？我什麼都做不了。”
廣場上依舊安靜得可怕，隻有風吹動旗幟的獵獵聲。
卡普和戰國對視了一眼，都從對方眼中看到了一絲複雜的情緒。他們身為海軍，對徐清所說的這些，再清楚不過。
徐清直起身子，抬起頭，似乎在回憶著什麼。
“直到有一天，我在一個還算繁華的小鎮上補給。突然，鎮上傳來了哭喊和尖叫，一群海賊正在燒殺搶掠。我當時想都沒想，正準備衝過去把那群雜碎全宰了。”
他頓了頓，話鋒一轉。
“就在這時，我看到海軍出現了。一支精銳的海軍小隊，迅速包圍了那群海賊。我停下了腳步，我在想，啊，應該是得救了吧。”
“我看到一個父親，跪在地上，死死抱著自己的女兒，他看著出現的海軍，那雙絕望的眼睛裡，瞬間就亮起了光。那是一種看到了希望，抓到了救命稻草的光。”
“戰鬥很快就結束了，海賊被悉數打敗，人民得救了。我在心裡默默地告訴自己，看，海軍還是正義的，這個世界還沒爛到骨子裡。”
徐清說到這裡，他臉上的表情變得極度冰冷，眼神也銳利得像刀子一樣。
“但是，緊接著，一艘天龍人的船靠岸了。一個腦滿腸肥的豬玀，從船上走了下來。他一眼就看中了那個父親懷裡的女兒，二話不說，就像拖一條小狗一樣，抓著那個小女孩的頭發，要把她拖走。”
“我看著那個剛剛還滿眼是光的父親，他再一次跪下了，跪在了海軍麵前。他拚命地磕頭，臉上掛著諂媚的笑容，嘴裡說著最卑微的求饒的話，眼淚卻止不住地往下流。他希望那些剛剛拯救了整個小鎮的海軍，能夠阻止天龍人，能夠保住他最寶貴的財富。”
徐清的聲音顫抖了一下，他深吸了一口氣，才繼續說了下去。
“但是，並沒有。”
“什麼都沒有發生。那些剛剛還如同天神下凡般的海軍，此刻卻像一尊尊沒有感情的石像，麵無表情地站在天龍人的身邊，眼睜睜地看著這一切。他們看著那個跪在地上，笑著流淚的父親，看著那個被拖走，哭得撕心裂肺的小女孩，無動於衷。”
“那一刻，我感覺自己腦子裡有根弦，‘崩’的一聲，就斷了。”
“我宰了那個天龍人，把女兒還給了那位父親。”
徐清說得雲淡風輕，仿佛隻是在說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但在場的眾人，卻都能想象到那時的場景是何等的驚心動魄。
“你們猜後來怎麼了？”徐清的嘴角勾起一抹譏諷的弧度，“有意思的事情發生了。那些海軍，把那個手無寸鐵的父親，和他那失而複得的女兒，當場打成了‘襲擊世界貴族的凶惡海賊同黨’。”
轟！
此話一出，下方那寂靜的軍隊中，終於爆發出了一陣壓抑不住的騷動與怒吼。
澤法臉色鐵青，拳頭握得哢吧作響。龍的眼神陰沉得能滴出水來。就連黃猿，那張總是掛著猥瑣笑容的臉上，也收斂了笑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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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現在，我再問一遍。”徐清的聲音陡然拔高，如同炸雷般在每個人耳邊響起，“這一切，對麼！”
“不對！”
這一次，回答他的，是下方數萬人山呼海嘯般的怒吼。
“我想，這肯定是不對的！”徐清的眼神掃過全場，目光堅定而執著，“人民生來應該是自由的！是平等的！海軍是正義的麼？當然是正義的！我認識卡普老爺子，認識澤法老師，認識青雉，認識藤虎大叔，他們每一個人，都心懷著真正的正義！”
“但是這份正義，它變了質！”徐清猛地一拳砸在城牆上，碎石飛濺，“它變成了世界政府的正義！變成了天龍人肆意妄為的正義！”
“被強權裹挾的正義，不是真正的正義！被套上‘世界貴族至高無上’這條枷鎖的正義，更不是真正的正義！所以，我忍不住了！”
他猛地張開雙臂，仿佛要擁抱整個世界，他的聲音充滿了無與倫比的感染力與決心。
“所以，我要讓這片大海上，再也沒有什麼狗屁天上金！我要讓所有平民，都能挺直腰板，靠自己的雙手，過上富足的生活！”
“所以，我要讓天龍人這種世界的蛀蟲，從曆史上徹底消失！我要讓他們的子孫後代，為他們祖先犯下的罪孽，懺悔一輩子！”
“所以，我要讓這片大海上的正義，打碎世界政府這條沉重的枷鎖！我要讓每一個海軍士兵，都能為了保護人民而戰，而不是為了維護一群豬玀的特權！”
“我要讓這片大海上，所有的平民，都不會因為活不下去，不會因為交不起高昂的稅金，被逼得走投無路，隻能出海去做海賊！”
說到這裡，徐清的手中，憑空出現了一本散發著淡淡紅光的，封麵樸素的手冊。
他高高舉起那本手冊，目光灼灼，如同燃燒的火焰。
“所以，我掏出了這本紅色的手冊！我要讓這片大海上，群星閃耀！讓每一個心懷正義與理想的人，都能像星星一樣，發出自己的光和熱！”
他看著下方的千軍萬馬，看著那一雙雙被點燃了火焰的眼睛，發出了他最後的，也是最震耳欲聾的宣言。
“這片大海上！誰不讓我活！誰不讓人民活！”
“我就革了它的命！”
話音落下的瞬間，整個世界仿佛被按下了靜音鍵。
廣場上的風停了，飄揚的旗幟凝固在空中，那數萬人的鋼鐵洪流，安靜得能聽到彼此的心跳聲。所有人的目光，都死死地鎖定在城牆上那個高舉著紅色手冊的身影上。
寂靜。
死一般的寂靜持續了十幾秒。
突然，站在軍隊最前方的白胡子，咧開他那標誌性的大嘴，發出一聲震天動地的狂笑。
“庫啦啦啦啦啦！說得好！小鬼！”
這聲大笑，如同點燃火藥桶的引線。
“噢噢噢噢噢噢！”
下一秒，山呼海嘯般的歡呼與怒吼，如同火山噴發，衝天而起，瞬間響徹了整座島嶼，震得天空的雲層都為之翻滾。新海軍的士兵們高舉起手中的長槍與刀劍，革命軍的戰士們振臂高呼，就連那些桀驁不馴的海賊們，也發出了發自肺腑的咆哮。
那聲音裡，有壓抑已久的憤怒，有看到希望的激動，有即將奔赴決戰的昂揚戰意。
這一刻，立場、身份、過往的恩怨，全都被拋在了腦後。
他們隻有一個共同的名字——革命者！
不久後，革命軍總部，最高會議室。
巨大的圓形會議桌旁，大海上最頂尖的一批人影各自落座。鶴中將、戰國、龍等人走進房間時，看到的就是這樣一幕。
徐清一個人坐在主位上，身體前傾，雙手的手肘撐在桌麵上，兩隻手的手指交叉在一起，托著自己的下巴，雙眼微閉，眉頭緊鎖，一副正在深思熟慮，運籌帷幄的模樣。
戰國拉開椅子坐下，看著他這副深沉的模樣，忍不住點了點頭，語氣中帶著一絲讚許：“你剛才講得很好，比我這個當了一輩子元帥的人，說的都要好。”
坐在他對麵的龍，也難得地開口，聲音低沉而有力：“你點燃了火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