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著我憤怒，趙將軍，沒用。”林默一字一頓，斬釘截鐵，“我有我的把握，才會站在這裡，跟你說這樣的話！”
他頓了頓，目光銳利地掃過趙江海因激動而扭曲的臉，語氣忽然帶上一種奇異的、近乎陳述事實的篤定：“其他人怎麼看？那些士兵，那些還願意拿起武器守在牆頭的人，他們提起你趙江海，眼神裡還有光！他們記得是你帶著他們，在末世之初殺出一條血路，在這個廢墟裡壘起第一道牆，讓他們活到了今天！他們信任你，趙江海！這份信任，是你用命拚出來的！”
趙江海的身體劇烈地晃了一下，林默的話像重錘砸在他心口，既點燃了殘存的驕傲，又帶來更深的刺痛。信任…是信任支撐著他走到現在，可這份信任如今成了壓垮他的巨石。
“但是！”林默的聲音陡然拔高，如同驚雷炸響在趙江海混亂的腦海，“看看四周！看看你拚死守護下來的這一切！”他猛地抬手，指向那些在絕望中掙紮的身影，指向破敗的窩棚和灰暗的天空，“你告訴我，就憑這個，就憑現在這樣，你們還能撐多久？！還能‘生存’多久？！”
“食物？”林默的聲音重新壓低，卻比剛才的質問更令人心寒，“每天在減少，靠撿垃圾、靠那點可憐的自產？水源？汙染一天比一天嚴重，過濾片還能用幾天？我告訴你，我這裡，有食物，有淨水，有藥品！我們可以交易！”
趙江海眼中瞬間爆發出強烈的求生渴望，仿佛抓住了最後一根稻草。
然而，林默接下來的話將他剛剛燃起的希望之火徹底澆滅，隻剩冰冷的絕望：“但是，裝備呢？武器呢？特彆是子彈！還有那些能讓普通人活下去、甚至變強的‘技能’！趙將軍，你覺得這些能像糧食一樣，無限供應給你嗎？就憑你們基地倉庫裡那點可憐的存貨，那些鏽跡斑斑的槍，那些所剩無幾的子彈……”
林默的眼神如同最精準的手術刀，剖開趙江海竭力掩飾的虛弱：“下一次！不用太久，下一次大屍潮來的時候……你拿什麼擋？靠士兵的血肉之軀去填嗎？填得滿嗎？磐石基地，還能不能見到下一次太陽？！”
“屍潮”兩個字，像兩把淬毒的匕首，狠狠捅進了趙江海最深的恐懼。他仿佛已經聽到了那令人絕望的、無邊無際的嘶吼，看到了城牆在無數腐爛身軀的衝擊下崩塌的景象。
他臉上的血色褪得一乾二淨，身體控製不住地顫抖，眼中那最後一點作為領袖的堅毅光芒徹底熄滅了，隻剩下無邊無際的恐懼和茫然。他構築的一切，他守護的一切，在林默冷酷的現實剖析下，脆弱得如同風中殘燭。
“嗬…嗬…”趙江海喉嚨裡發出破風箱般的聲音，他佝僂著背，像瞬間老了十歲，所有的憤怒、不甘都被這赤裸裸的生存危機碾得粉碎。他抬起頭，渾濁的眼睛死死盯著林默，那目光裡已經沒有憤怒，隻有一種被徹底掏空後的、近乎卑微的乞求：
“你…你說這麼多…你到底…想做什麼？！”每一個字都像是從他枯竭的靈魂裡擠出來的，充滿了走投無路的絕望。
他知道林默必有目的，這目的必然殘酷，但他已經無力反抗，隻想得到一個痛快，或者說，一個渺茫到他自己都不敢相信的“生路”。
林默看著他徹底崩潰的樣子，知道火候已到。他微微眯起眼睛，那深不見底的瞳孔中，終於清晰地映出了他真正的目標——磐石基地本身。他緩緩開口，聲音平靜無波，卻帶著最終裁決般的重量，每一個字都敲打在趙江海即將碎裂的心防上：
“很簡單，趙將軍。”
“活下去，需要新的力量，新的秩序。而這份力量，我能帶來。前提是……”
林默的目光牢牢鎖住趙江海渙散的瞳孔，一字一句，清晰無比地宣告：
“第一，基地的軍事指揮權，即刻移交給我的人。”
“第二，基地所有物資的統籌分配權，由我接管。”
“第三，”他頓了頓，語氣帶著不容置疑的終極命令，“磐石基地的最高決策者，從此刻起，換人。你，趙江海，退位。”
林默的聲音不高，卻如同驚雷在死寂的空氣中炸開：
“為了你能帶著他們‘生存下去’，為了兌現那些士兵對你的最後一點信任……放棄你的權力，趙將軍。現在，立刻。”
他微微前傾，聲音低沉如同深淵的低語，卻帶著終結一切的力量：
“你退位，我接手。我給你的人，一條活路。否則……我離開，你們能不能撐得下去，就看你們自己了”
林默沒有說下去，隻是目光掃過那些在絕望邊緣掙紮的幸存者，掃過遠處搖搖欲墜的圍牆，那未儘之意比任何威脅都更冰冷刺骨——否則，就是所有人，包括他趙江海在內，一起在絕望中腐爛，在下一波屍潮中化為烏有。
趙江海僵立在原地，如同被抽走了靈魂的木偶。林默的話，每一個字都像燒紅的烙鐵燙在他的神經上。
權力…他賴以生存、為之付出一切的東西，此刻成了換取生存的唯一籌碼。巨大的屈辱、不甘和深入骨髓的恐懼在他體內瘋狂衝撞，幾乎要將他的理智撕碎。
他看著林默那雙平靜到可怕的眼睛，那裡麵沒有勝利者的嘲弄，隻有一種冰冷的、洞悉一切的掌控感。
他知道，這不是商量，是最後通牒。他所有的掙紮和憤怒，在生存這個終極命題麵前，都顯得如此蒼白可笑。
空氣凝固了。遠處傳來的壓抑哭聲和咳嗽聲，此刻都成了為這權力更迭敲響的喪鐘。
趙江海的身體劇烈地搖晃了一下，仿佛全身的力氣都被抽乾。他張了張嘴，喉嚨裡發出“咯咯”的聲響，最終，一個破碎的、幾乎聽不見的氣音，從他顫抖的嘴唇間艱難地擠了出來：
“…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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