繡譜在風中輕輕翻動，最後一頁的字跡，在月光與花海的映照下，像顆永遠不會褪色的種子。
林硯之坐在母親的藤椅上，指尖撫過繡譜邊緣的磨損處。紙頁間夾著的野菊標本，不知何時抽出了細如發絲的嫩芽，根須順著“讓牽掛繼續發芽”的字跡蔓延，像無數銀線在紙頁上悄悄繡著新的針腳。小曾孫女的女兒剛學會走路，搖搖晃晃地撲到藤椅旁，手裡攥著枚頂針，銀環在月光裡閃閃發亮，碰撞聲驚起了藏在繃架後的飛蛾。
玻璃罐裡的頂針已增至二十三枚，從母親的銅環到最新添的小曾外孫女的銀圈，在罐中輕輕晃動，像串被時光打磨的星辰。林硯之讓小菊的孫女把罐口的金線換成新的，“要讓牽掛的路永遠通暢”。少女接過金線時，頂針從指尖滑落在繡譜上，輕響裡混著遠處的晚鐘聲，像無數代人的心跳在輕輕相和。
深秋的雁蕩山，靈峰寺的老樟樹下，多了塊新的石碑，上麵刻著母親的繡譜最後一頁。每年霜降，都會有人來這裡放下頂針、野菊標本、繡品碎片，像場跨越時空的接力。林硯之帶著全家來的時候，正看見個年輕人在石碑旁繡野菊，針腳裡藏著枚頂針，“我奶奶說，沈師傅的針腳能讓牽掛永遠活著”。
工作室的門楣下，木牌又添了新成員，“生生不息”“代代相傳”等六塊木牌旁，多了塊繡著“繁花與共”的木牌。七塊木牌在風中輕輕碰撞，金線交織成張溫暖的網，網住了滿室的頂針輕響、布料窸窣與孩童笑語。林硯之望著那片晃動的金線，突然想起母親的筆記本裡，夾著張泛黃的便簽：“要讓每個遇見野菊的人，都能找到回家的針腳。”
小曾外孫女的周歲宴上，她穿著小菊設計的旗袍，衣角繡著二十三枚頂針，像串完整的項鏈。林硯之把母親的銅頂針，係在孩子的手腕上，“太奶奶的牽掛，要繼續發芽呀”。嬰兒攥著銅環咯咯笑，銀環的碰撞聲裡，混著七代人的呼吸，像首被歲月拉長的歌謠。
林硯之的意識漸漸模糊時，仍能聞到野菊的清香。小曾孫女趴在她耳邊，輕聲念著繡譜上的字：“讓牽掛繼續發芽。”老人的手指輕輕顫動，碰在旁邊的玻璃罐上，二十三枚頂針在罐裡輕輕晃動，像在回應她的話。月光透過窗欞，在繡譜的最後一頁投下片光斑，那行字跡在光影裡閃閃發亮，像顆永遠不會褪色的種子。
夜風穿過門楣時，野菊又一次齊齊俯身，像在守護這滿室的牽掛。林硯之的呼吸漸漸平緩，指尖的銅頂針輕輕滑落，落在母親的繡譜上，與那枚永不褪色的“種子”靜靜相依。玻璃罐裡的頂針還在輕輕碰撞，聲響裡混著遠處的野菊香，像無數個聲音在輕輕說：看，牽掛真的發了芽，長成了永遠不敗的花海，變成了永遠不會褪色的時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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