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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45章 星子線(1 / 1)

月光順著樟木箱的牡丹雕花往下淌,在箱底積成淺淺一汪銀輝。我伸手去觸,指尖陷進片柔軟的白——是孩子們下午塞進來的棉絮,裹著紅綢藍緞的線頭,在光裡蓬鬆得像朵雲。阿婆說這是"會發光的棉",就像太婆當年藏在肚兜裡的那團,總在暗夜裡透出點暖。

"你外公給傷員包紮時,總把棉絮裹在紅綢裡。"阿婆捏著枚銀針對著月光穿線,針尖亮得像藥箱鎖扣上的銅星,"他說這樣傷處就不怕冷了,連做噩夢都會夢見花開。"她說話時,線軸上的藍線輕輕晃動,滾出段藏在裡麵的棉線,白得像剛落的雪,和記憶田新收的棉絮一模一樣。

玻璃罩裡的雙色花忽然抖落片線頭,是新添的棉線被風吹得鬆動。那線是用社區彈棉坊的新棉紡的,紡線的姑娘說,紡紗時總聽見老織布機在響,"像有人在教我怎麼把紅藍線纏得更緊"。此刻那些棉線在紅綢藍緞間織出細網,網眼漏下的月光在箱底拚出細碎的星圖,竟和老郵局找到的舊信封上的郵戳紋路重合。

樓下傳來孩子們的讀書聲,是在念新寫的《傳花謠》。穿藍校服的男孩站在燈籠下領讀,聲音混著紡車的嗡嗡聲,落在月光裡格外清亮:"紅線牽過藥箱角,藍線繞著織布梭,棉絮接住星子落,一朵花開萬朵和。"他手裡的書皮上繡著朵花,紅瓣藍蕊,用棉線繡的花莖上,纏著圈圈金線。

樟木箱的暗格被月光照得透亮,裡麵的新物件在光裡泛著柔和的光:周掌櫃祖父的染布缸碎片,邊緣沾著紅藍染料;張叔爺爺的修槍工具,木柄纏著半段棉線;還有個小小的錦囊,裝著孩子們收集的花瓣碎屑,紅的藍的白的,湊在一起像捧凝固的彩虹。

阿婆端著剛熬的桂花棉粥進來時,瓷碗邊纏著圈紅綢,是用今早繡廢的線頭做的。"你外婆給傷員送粥時,總在碗邊纏紅綢,說這樣能想起家裡的味道。"她的聲音混著粥香漫開來,和樟木的沉鬱、棉絮的清甜、紅藍花的微苦,在空氣裡釀成種讓人安心的味道。

月光把玻璃罩變成透明的琉璃,雙色花在裡麵靜靜舒展,新添的棉線像道發光的橋,一頭連著太婆的針腳,一頭接著孩子們的指尖。我忽然看見花芯裡藏著顆小小的東西,是粒裹著棉絮的種子,紅綢包著藍緞裹著,像顆被無數雙手暖過的星子。

"這是記憶田收的第一粒棉籽。"阿婆笑著指給我看,"小丫頭說要藏在花芯裡,明年種下去,會長出開雙色花的棉樹。"她伸手去觸那粒種子,指尖的溫度透過玻璃傳過去,像太婆當年握著我的手,像外公給孩子係頭繩的力道,像外婆繡花時的專注。

鎖箱時銅鎖的輕響格外溫柔,像在給這粒種子哼搖籃曲。月光淌過雕花的牡丹,在箱底織出的銀河裡,棉籽、線頭、舊物、新痕,都成了會發光的星。我望著箱蓋上映出的自己的影子,忽然懂了太婆說的"結果"從來不是終點——是紅綢藍緞纏著棉絮飛成星子,是無數雙手接過線頭,讓最初的那點光,在月光裡、在歌謠裡、在孩子們的指尖上,長成永不凋謝的星海,而我們,都是這星海深處,正往下傳遞光的那雙手。

夜風從窗縫溜進來,帶著院子裡的桂花香和棉絮的軟,箱蓋的牡丹紋在月光裡輕輕起伏,像在點頭應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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