孩子們的笑聲像剛開閘的春水,漫過記憶田的田埂,撞在樟木箱上又彈回來,混著收集瓶裡虹影晃動的輕響、舊算盤算珠碰撞的脆響、香囊裡樟木與乾花的清香,在空氣裡慢慢沉澱,像被時光熬稠的蜜。阿婆往箱裡鋪了層新曬的棉絮,絮裡摻著桂花與薄荷,“讓歸來的味道多些層次,就像日子要五味雜陳才夠回味。”她的指尖拂過棉絮,那些蓬鬆的纖維立刻吸了些虹影的光,像藏了無數顆小星星。
我在樟木箱的銅鎖縫隙裡,發現了些細碎的米糕渣,和阿婆今早蒸的米糕同味,甜裡帶著點桂花的香。翻出太婆的《食記》,果然在米糕條目下看到批注:“糕屑入鎖,可讓老物件記得新滋味。”批注旁畫著隻小小的樟木箱,箱口飄出的香氣線,一頭連著灶台,一頭纏著新苗,像條被味道架起的橋。
穿藍校服的男孩舉著收集瓶跑進來看箱底,瓶裡的虹影在棉絮上投下流動的光,“味道在長呢!”他指著光裡浮動的微粒,那些是香囊裡的乾花碎、米糕的糖霜、樟木的細屑,在光裡跳著圓舞曲,和記憶田新苗間飛舞的花粉一模一樣,都帶著被陽光吻過的暖。
樟木箱的抽屜裡,新添了本《沉香譜》,孩子們用不同顏色的紙記錄著歲月沉香的變化:紅紙上記“暖”,藍紙上記“潤”,綠紙上記“鮮”,每張紙的邊緣都沾著點特彆的東西——紅紙上是紅綢的纖維,藍紙上是米糕的碎屑,綠紙上是新苗的露珠,像給味道貼了層看得見的標簽。
周掌櫃帶著染坊的新布來,一匹紅得像晚霞,一匹藍得像夜空,一匹綠得像新苗,他把布輕輕搭在箱蓋上,“我奶奶說,好布要吸足家的味道才值錢,你看這布,已經認主了。”果然,布料的邊緣正微微卷曲,像在往樟木箱的方向靠,布紋裡的光澤,和箱裡虹影的流動完全同步,像兩塊被味道連在一起的鏡子。
王醫生帶著孩子們給新苗“喂味道”,用小刷子蘸著米糕的糖漿,輕輕刷在纏著綠布的苗莖上,“讓新苗也嘗嘗歸來的味道,長得更壯些。”他說話時,新苗的葉片輕輕顫動,像在咂嘴,葉尖的紅綢立刻晃了晃,把陽光的味道也送了過來,和箱裡的味道纏成一團,像兩個老朋友在分享零食。
月光爬上箱蓋時,歸來的味道已經浸透了樟木箱的每個角落。太婆的頂針泛著甜香,舊算盤的算珠帶著桂花香,連沉鬱的樟木都染上了薄荷的清涼。阿婆往箱裡放了隻新做的布偶,是用周掌櫃的新布縫的,紅綢臉、藍緞衣、綠布鞋,懷裡抱著顆布做的糖,“讓布偶也嘗嘗甜,給歸來的味道做個伴。”
孩子們舉著燈籠來給箱裡的味道“唱晚安曲”,虹形燈籠的光透過箱縫漏進去,在棉絮上拚出細碎的虹,“味道好好睡,明天我們帶新味道來。”穿碎花裙的小姑娘把燈籠掛在箱角,辮梢的棉絮穗子掃過銅鎖,穗子上的綠布立刻沾了些米糕的甜,像根會發光的糖棍。
鎖箱時銅鎖的輕響格外溫柔,像給沉睡著的味道蓋了層軟被。我望著月光裡的樟木箱,聽著記憶田漸漸輕下去的蟲鳴,忽然懂了這“更稠、更暖的歲月沉香”是什麼——不是味道有多濃烈,是紅綢記得的溫柔在味道裡紮根,是藍緞帶著的堅韌在氣息裡生長,是綠布纏著的新生在滋味裡拔節,是無數雙手接過最初的那點甜,讓太婆的頂針、外婆的棉絮、阿婆的米糕、孩子們的笑聲,都順著味道的河流往前淌,讓每段時光都比前一段更醇厚,每口呼吸都比前一口更溫暖,讓樟木箱裡的虹影、記憶田的新苗、人間的煙火,永遠在歲月的沉香裡,釀出更暖的明天。
阿婆往箱蓋上擺了隻小小的陶甕,裡麵裝著今天收集的歸來的味道,甕口用紅綢藍緞綠布纏了圈,“把今天的香存起來,明天就成了昨天的暖。”她的聲音混著陶甕的沉靜漫開來,像句溫柔的晚安。
遠處的記憶田裡,新苗還在悄悄長高,紅綢藍緞綠布在風裡飛成流動的虹,虹的影子在樟木箱裡,和老物件、棉絮、布偶一起,在歲月的沉香裡輕輕呼吸,等著明天的太陽帶著新的味道,再來把這壇蜜,釀得更稠、更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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