銀簪挑起的菊瓣在晨光裡輕輕顫動，酒的烈與菊的清在瓣尖凝成顆小小的珠，紅的暖、藍的潤、綠的鮮在珠裡流轉，像把苦甜揉成的晶，滴落時濺起的虹影，正和樟木箱年輪的弧度重合，像給長歌的收尾詞加了個帶味的標點，既不是頓號的停，也不是句號的結，而是個永遠敞開的破折號，引著歲月往更厚的地方走。
阿婆往樟木箱的銅鎖上套了個新編的布環，紅綢編的圈，藍緞纏的邊，綠布繡的陰陽魚，“讓清與烈像魚繞著水，永遠在長歌裡轉”。她用銀簪把布環的接口抿平，簪頭的光落在魚眼上——那是用兩顆紅豆嵌的，立刻反射出晨光的流動，像個會呼吸的結，和太婆老玉鐲上的紋路一模一樣，都帶著種能兜住時光的圓。忽然發現陰陽魚的魚尾處，新繡了行小字：“苦是甜的影子”，字跡旁邊畫著道波浪線，高浪標“烈”，低浪標“清”，浪尖浪穀都連著樟木箱，像條被清烈推著的船，永遠在歲月的河裡航行。
我在樟木箱的底座墊布下，發現了片乾枯的菊瓣，和銀簪挑起的同色。翻出外婆的《苦甜記》，果然在菊瓣條目下看到批注：“瓣藏底，可讓老物件記得和的模樣”。批注旁畫著顆剝開的糖，糖殼是“甜的虹”，糖心是“苦的菊”，糖紙是三色布的顏色，像顆被時光包著的糖，咬下去先甜後苦，咽下去又回甘，像長歌裡最耐品的段。
孩子們舉著“記味本”在田埂上奔跑，本子的封皮纏著三色布，穿藍校服的男孩把菊瓣的苦、酒的烈、蜜的甜都記在紙上，“讓長歌的新篇記得清烈相濟的味！”筆尖劃過紙頁的聲響撞在樟木箱上，讓箱裡的布環輕輕顫動，絲線摩擦的聲響混著漸淡的菊香，像在給記味本蓋印章。他袖口沾著的墨漬，蹭在箱蓋的透光布上，墨痕裡的字立刻被布紋吸走，在布上暈出朵墨菊，像幅被味浸黑的畫，和外公年輕時賬本上的墨跡一模一樣，都帶著種能刻進歲月的深。
樟木箱的抽屜裡，新添了本《厚味錄》，記錄著清烈調和的痕跡：紅頁記“甜裡的苦”，夾著片菊瓣；藍頁記“苦裡的甜”，壓著顆蜜漬陳皮；綠頁記“清烈相濟的厚”，縫著段三色布，布的兩端分彆寫著“始”與“未”，像本被歲月寫了開頭的書，等著無數雙手來續尾。
王醫生帶著孩子們給新苗“聽厚音”，用聽診器貼著纏著紅綢的苗莖，“根須在哼苦甜的調，布片在唱清烈的詞，晨光的流動是沉澱的韻”。他說話時，東方的魚肚白已染成緋紅，新苗的葉片突然挺得筆直，葉尖的紅綢藍緞綠布同時揚起，把菊的苦、酒的烈、蜜的甜都裹進晨光裡，和箱裡的厚味纏成一團，像塊被時光揉勻的麵團，醒得越久越筋道，嚼起來越有層次，和太婆發的老麵一模一樣，都帶著種能發酵歲月的力。
周掌櫃送來新染的“厚色布”，紅的不再純紅，摻了點菊的黃；藍的不再純藍，加了點酒的褐；綠的不再純綠，混了點蜜的金，他把布輕輕鋪在樟木箱周圍，“我奶奶說，好布要帶點雜色才夠厚，你看這布，已經像塊老臘肉了”。果然，布料的顏色沉得發暗，紅的暖得沉，藍的潤得深，綠的鮮得厚，和箱裡歲月酒的色澤完全同步，像塊被時光醃透的布，把清與烈、苦與甜都醃進了色裡。
當朝陽躍出地平線時，孩子們把“記味本”裡的字念給樟木箱聽，念到“甜”時新苗的紅綢揚得高，念到“苦”時菊瓣的香漫得遠，念到“厚”時樟木箱的銅鎖輕輕響，像在應和這清烈相濟的味。阿婆往箱裡撒了把新收的穀子，“讓厚味裡帶點穀香，長歌才接地氣”，穀粒滾落的聲響，和新苗拔節的脆響、恒音鈴的餘韻、墨筆的沙沙聲疊在一起，像場被晨光與厚味包裹的合奏，每個音符都帶著歲月的沉。
鎖箱時銅鎖的輕響混著穀香，像給這場調和打了個厚重的結。我望著朝陽裡的樟木箱，布環上的陰陽魚還在晨光裡轉動，清的藍、烈的紅、和的綠在箱蓋流動，和更稠的蜜、更暖的光、更濃的餘音、更醇的香、更烈的酒、更脆的芝麻、更清的菊纏在一起，釀出壇越來越厚的歲月酒。阿婆把記味本放在箱蓋上，“厚味是長歌的根，紮得越深，長得越遠”，她的聲音混著漸亮的晨光漫開來，像句被清烈相濟的歲月浸潤的開場白，隨著新苗舒展的葉尖、東方升起的朝陽、虹影流動的軌跡，漫向沒有儘頭的歲月長歌裡，讓每個被苦甜浸過的日子，都在清與烈的調和裡，釀出更厚、更沉、更耐品的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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