傳情筒在樟木箱的銅環上輕輕搖晃,紅綢纏的筒身映著夕陽的金,藍緞縫的筒口纏著虹影的碎,綠布做的掛繩隨著風擺成道弧,像隻永遠張著的耳朵,一頭聽著樟木箱裡的厚味,一頭聽著新苗葉尖的輕響,把根的沉與葉的輕都收進筒裡,揉成段不會斷的牽念,和太婆老座鐘的擺錘一模一樣,擺到東時想著西,擺到西時念著東,永遠在循環裡記著彼此。
阿婆往傳情筒裡塞了把新摘的紫蘇葉,“讓牽念裡帶點辛香,長歌就算走岔了路,聞著味也能繞回來”。她的指尖撚碎片紫蘇,那些帶著鋸齒的葉片立刻吸了些夕陽的光,落進筒內時激起的香浪,正和樟木箱年輪的疏密節奏重合,像給牽念加了層醒神的韻,和外婆年輕時晾在窗台的紫蘇一模一樣,都帶著種能穿透迷霧的銳。忽然發現紫蘇的脈絡裡,藏著張孩子們畫的“歸途圖”,紅綢畫的岔路都標著“厚味”,藍緞畫的正路纏著虹影,綠布畫的路標上寫著“跟著香走”,像幅被辛香浸亮的畫,畫的儘頭是樟木箱,箱前站著個小小的人影,正牽著長歌的繩往回走。
我在樟木箱的銅鎖鑰匙串上,發現了片乾枯的紫蘇,和筒裡的同味。翻出外公的《歸念記》,果然在紫蘇條目下看到批注:“葉串鑰,可讓老物件記得回的方向”。批注旁畫著個指南針,指針永遠指著樟木箱,針的紅端寫“根”,藍端寫“葉”,針軸處標著“傳情筒”,像個被歲月校準的儀,無論長歌走到哪,針都牢牢指著厚味的方向,像牽念裡最可靠的錨。
孩子們舉著“記途牌”在田埂上奔跑,木牌的正反都纏著三色布,穿藍校服的男孩把走過的路、聞到的香都記在牌上,“讓長歌的新篇記得歸程的味!”木牌撞擊傳情筒的聲響撞在樟木箱上,讓箱裡的紫蘇輕輕顫動,葉片摩擦的聲響混著辛香,像在給記途牌蓋印章。他袖口沾著的泥漬,蹭在箱蓋的根雲毯上,泥痕裡的路立刻被毯紋吸走,在毯上織出張小小的路網,像幅被牽念織就的地圖,和外公年輕時畫的山路圖一模一樣,每個岔口都畫著朵紫蘇,像給迷路的長歌做標記。
樟木箱的抽屜裡,新添了本《牽念錄》,記錄著辛香的旅程:紅頁記“根盼葉歸”,夾著片樟木箱底的土;藍頁記“葉念根暖”,壓著片新苗頂的葉;綠頁記“香引路歸”,藏著段傳情筒的掛繩,每頁的頁腳都畫著個循環的箭頭,箭頭旁寫著“此念無絕”,像本被牽念寫滿的日記,每篇結尾都盼著下篇的重逢。
王醫生帶著孩子們給傳情筒“聽歸音”,用聽診器貼著纏著紅綢的筒身,“根須在哼盼的調,布片在唱歸的詞,風的流動是傳信的郵差”。他說話時,夕陽突然從雲縫裡漏下束光,新苗的葉片集體轉向樟木箱,葉尖的紅綢晃得格外歡,把紫蘇的辛、土的沉、雲的輕都裹進葉脈,和箱裡的厚味纏成一團,像塊被夕陽焐軟的糖,在根與葉之間慢慢化開,每絲甜味都帶著點辛香的醒,像牽念裡最管用的提醒。
周掌櫃送來新染的“歸色布”,布的正麵是“去時的虹”,紅綢藍緞綠布分明;反麵是“歸時的土”,三色布混揉成沉色,他把布輕輕鋪在樟木箱周圍,“我奶奶說,好布要能藏住來去的味才算活,你看這布,已經在自己翻麵了”。果然,布料的正反麵隨著夕陽西斜悄悄轉換,去時的虹往新苗方向飄,歸時的土往樟木箱方向聚,和傳情筒的擺動完全同步,像塊被牽念翻動的書,每一頁都寫著“去時記著歸,歸時念著去”。
當暮色開始漫過記憶田時,孩子們把“記途牌”掛在傳情筒旁,牌上的路與筒裡的香在風裡相遇,漫出的牽念順著紅綢藍緞綠布往新苗根上淌,淌過的地方都長出小小的紫蘇,葉片的朝向都指著樟木箱,像片被長歌喚醒的引路叢。阿婆往樟木箱裡撒了把炒香的黑豆,“讓牽念裡帶點實在勁,長歌就算走得再遠,也有顆沉甸甸的念想”,豆粒滾落的聲響,和新苗葉動的輕響、恒音鈴的餘韻、紫蘇的摩擦聲疊在一起,像場被暮色包裹的合奏,每個音符都帶著歸程的盼。
鎖箱時銅鎖的輕響混著豆香,像給這場牽念打了個紮實的結。我望著暮色裡的樟木箱,傳情筒的掛繩還在輕輕搖晃,紅的暖、藍的潤、綠的鮮在筒口流動,和更稠的蜜、更暖的光、更濃的餘音、更醇的香、更烈的酒、更清的菊、更厚的味、更辛的紫蘇纏在一起,釀出壇永遠帶著歸途香的歲月酒。阿婆把記途牌靠在箱邊,“牽念是長歌的指南針,隻要這根針還指著根,長歌就永遠不會迷路”,她的聲音混著漸濃的暮色漫開來,像句被根與葉共同念誦的咒語,隨著新苗舒展的葉尖、夕陽沉落的軌跡、虹影消散的方向,漫向沒有儘頭的歲月長歌裡,讓每個帶著牽念的日子,都在去與歸的循環裡,長出更深、更沉、更執著的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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