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婆與孩子們的背影在新苗的綠浪裡起伏,像株移動的老樹帶著群新芽,紅綢藍緞綠布在風裡飄成流動的虹,與樟木箱沉眠的輪廓、朝陽升高的軌跡、新苗拔節的節奏構成幅動態的畫——畫裡沒有主角,卻處處是傳承的痕。她的話音被風揉碎,順著新苗的葉脈往土裡鑽,與根須的呼吸、樟木箱的年輪、記憶田的土香纏成股暗流,在地下織成張代傳的網,網眼漏下的光都寫著“和”,像給長歌譜了段永恒的和聲。
我在樟木箱的銅鎖上,發現了道新的磨痕,是剛才插“續譜筆”時留下的,與舊痕疊在一起,竟形成道小小的“∞”符號,像無數個接力的瞬間被時光凝固。打開箱蓋,《續歌錄》的扉頁多了片新苗的葉,葉上的露水正順著“我們是新音符”的字跡往下淌,在紙頁暈出片青綠,與阿婆年輕時夾在書裡的葉痕完全重合,隻是這片更鮮,那片更沉,像長歌裡新舊交替的韻。
孩子們跑回來時,手裡多了捆新割的蘆葦,要做更多的“續譜筆”。穿碎花裙的小姑娘把蘆葦杆往樟木箱旁的土裡插,說:“讓筆也紮根,長出新的筆來。”果然,插杆的地方很快冒出點點綠芽,芽尖纏著絲虹影,與新苗的根須悄悄相連,像給代傳的接力棒種了片森林,杆杆都朝著朝陽,等著後人來取。穿藍校服的男孩蹲在旁邊數:“一根筆寫阿婆的故事,一根寫我們的,一根寫下下代的……”數著數著,聲音就融進了新苗拔節的脆響裡。
周掌櫃送來塊新織的“代傳錦”,經線是“舊歲的虹”,緯線是“新來的光”,織出的花紋裡,阿婆的銀簪與孩子們的蘆葦筆交錯,樟木箱的輪廓與新苗的剪影重疊,最妙的是錦的邊緣——紅綢的線頭牽著藍緞的線尾,藍緞的線頭纏著綠布的線尾,綠布的線頭又繞回紅綢的線尾,像個永遠解不開的結。他往樟木箱上蓋錦時,錦麵的光與箱內的歲月酒光撞在一起,在空氣裡織出片流動的金,像長歌裡最華麗的間奏。
王醫生拿著聽診器走來,聽完樟木箱的沉眠,又聽新苗的生長,最後笑著說:“箱的心跳與苗的脈搏,頻率隻差半拍,合在一起正好是‘和’的節奏。”他的話音剛落,樟木箱突然輕輕“哢嗒”響了聲,像在回應。打開暗格,那罐芥菜的鹹香裡,竟混進了新苗的青氣,罐口的紅綢封上,不知何時落了根孩子們的蘆葦筆屑,鹹與鮮、舊與新在罐內慢慢發酵,像壇被代傳釀著的酒。
夕陽西斜時,我往樟木箱裡放了塊新做的虹漿餅,餅上用蜜寫著“代傳”二字。放進去的瞬間,箱內所有的味——歲月酒的烈、菊瓣的苦、紫蘇的辛、芥菜的鹹、米糕的甜——突然同時湧動,在箱蓋凝成道小小的虹,虹的顏色比清晨的更厚,因為多了“續”的沉。傳情筒裡的紫蘇葉響得格外歡,像是在給遠方的長歌報信:“新的味已備好。”
孩子們在樟木箱周圍種滿了三色布纏的標記樁,紅樁寫“根”,藍樁寫“續”,綠樁寫“和”,樁與樁之間牽著棉線,線上掛滿了他們畫的畫:阿婆教醃菜、我們寫《續歌錄》、下代孩子舉蘆葦筆……像串被時光串起的風鈴,風過時,鈴聲與樟木箱的呼吸、新苗的生長、遠處的鳥鳴疊成段低吟,吟的正是阿婆說的“長歌是代傳的和”。
鎖箱時,銅鎖的輕響與遠處孩子們的笑聲、新苗拔節的脆響、傳情筒的嗡鳴形成奇妙的共鳴,像給這場傳承打了個溫柔的結。我望著暮色裡的樟木箱,它的輪廓在新苗的簇擁下愈發溫潤,銅鎖上的“∞”磨痕正被月光鍍亮,像在說:長歌從不是直線,而是圈不斷擴大的圓,圓心永遠是“根”,圓上的每個點都是“續”。
夜風裡,樟木箱的沉眠與新苗的生長漸漸同頻,箱內的味還在悄悄發酵,《續歌錄》的紙頁還在輕輕翻動,像在等待新的筆跡。遠處的天際,又道虹影開始凝聚,橋的這頭仍連著樟木箱,那頭已伸向更深的歲月裡,橋上走著無數個模糊的身影,有的往前,有的往後,都牽著長歌的繩,繩上的結,每個都寫著“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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