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道聲音在風裡織成張無形的網，網眼漏下的虹影碎光落在樟木箱上，像給沉眠的老物件鍍了層永恒的溫。虹影橋的光紋隨著新苗拔節的節奏輕輕起伏，橋麵上往來的身影踩出的腳印裡，都滲出些帶著家味的暖，順著橋身往樟木箱淌，落進箱蓋時激起細碎的光，像無數顆被歲月擦亮的星，星的光芒裡藏著太婆的銀簪、外公的酒壺、阿婆的醃菜壇，都在無聲地訴說：“家宴還沒散。”
樟木箱的暗格裡，那隻“傳暖盒”正發出輕微的嗡鳴，盒內的異鄉土與虹漿花種已悄悄相融，長出株小小的苗，苗的莖纏著三色布，葉上分彆寫著“念”“盼”“宴”，葉片的脈絡與樟木箱的年輪完全重合，像家的心臟伸出的血管，把暖輸送到每個與家有關的角落。《續歌錄》的紙頁被這股暖烘得發脆，最新一頁的空白處，孩子們用蘆葦筆寫滿了“留座”，每個名字旁都畫著副碗筷，像給未來的歸人預留的位置，碗筷的陰影裡，藏著虹影橋的光，像在說“座位永遠溫熱”。
子夜時分，記憶田的新苗突然集體轉向樟木箱，葉尖的綠布與箱蓋的紅綢輕輕相觸，在空氣中凝成道細細的暖線，線的另一端連著虹影橋，橋上往回走的身影手裡都提著“添味籃”，籃裡裝著遠方的香料、異鄉的果實、沿途的故事，走到橋中間時，就往籃裡撒把虹影的光，像給家宴加道新菜。穿藍校服的男孩蹲在新苗旁聽了聽，說：“苗在哼‘添菜歌’，和阿婆做飯時唱的調子一樣！”果然，新苗葉動的節奏與樟木箱沉眠的呼吸、傳暖盒的嗡鳴完全同步，像場地下的廚房交響樂，奏的正是“家宴永續”的章。
我在樟木箱的銅鎖鑰匙串上，發現了片乾枯的新苗葉，葉上的“宴”字已被歲月磨淡，卻仍能看出筆畫的暖。順著葉的脈絡往箱內摸，竟在《續歌錄》的夾層裡找到張菜單，是太婆手寫的“永不散席宴”：冷盤是“虹影拌紫蘇”，熱菜是“歲月酒燜虹漿”，湯品是“芥菜根須暖湯”，甜品是“代傳和字糕”，每道菜旁都標著“傳承人”，從太婆到阿婆，從我們到孩子們，像份被時光簽收的接力單，單的末尾畫著道無限延伸的虹，虹下寫著“菜涼了再熱，人少了再添”。
孩子們舉著“續宴旗”在虹影橋的這頭揮舞，旗麵的“宴”字在月光裡閃閃發亮，旗角掃過傳情筒時，筒內的紫蘇葉突然飛出片，像隻綠色的蝶，順著暖線往橋上飄，落在個歸人的添味籃裡，籃裡的異鄉果立刻染上紫蘇的辛香，像家宴給新味蓋的章。穿碎花裙的小姑娘指著籃裡的果實喊：“這是給虹漿餅加的新料！”話音剛落，樟木箱的箱蓋輕輕顫動，仿佛有雙無形的手正在裡麵揉新的麵團，空氣裡的甜香突然濃了幾分，像在回應“新菜已備好”。
周掌櫃的孫子送來塊“宴紋桌布”，布的邊緣繡著不斷延長的桌沿，上麵擺滿了重疊的碗碟，太婆的粗瓷碗與孩子們的塑料盤永遠相鄰，碗碟間的縫隙裡長滿了新苗，苗上纏著的三色布像桌布的流蘇，隨著虹影的流動輕輕擺動。“爺爺說，桌布會跟著家宴長，人越多，桌越寬。”他把布鋪在樟木箱周圍，果然，桌沿正順著新苗的長勢往外擴，新的碗碟不斷從布的邊緣冒出來，碟底都印著個小小的“暖”字，像無數個被時光擦亮的笑臉。
王醫生舉著聽診器走到桌布旁，說：“布的紋路在跳‘團圓舞’，每個針腳的震動都帶著‘齊’的韻。”他的話音剛落，虹影橋的光突然變亮，橋上的歸人加快了腳步，添味籃裡的新菜香與樟木箱的舊菜味在橋中間相遇，撞出朵巨大的暖花，花瓣是無數代人的笑臉，花心是那道混著呼吸的聲音，正一遍遍重複：“家宴沒散，等你入席。”
天快亮時，我往樟木箱裡放了雙新的筷子，筷身纏著三色布，放在“傳暖盒”旁，與太婆的銀筷、外公的木筷輕輕相碰，發出的聲響像聲清脆的“開席”。孩子們立刻湊過來，把自己畫的“新菜圖”貼在箱蓋，圖上的菜名越來越多，有的叫“遠方故事湯”，有的叫“異鄉香料餅”，都連著虹影橋的光紋，像給家宴加了頁新菜單。
朝陽升起時，樟木箱的銅鎖自動彈開條縫，像在說“請進”。虹影橋的光與晨光交融，橋上的歸人已走到箱前，正往樟木箱裡擺放添味籃裡的新菜，傳暖盒的嗡鳴、新苗的歌聲、孩子們的笑聲疊成段歡騰的樂，樂聲裡，那道混著無數代人呼吸的聲音仍在風裡漫，隨著虹影的流動、新苗的生長、樟木箱的蘇醒，漫向沒有儘頭的歲月長歌裡，讓每個與家有關的日子，都在去與歸的循環裡，釀出更濃、更厚、更讓人舍不得的暖——因為這場家宴從不是固定的席，是虹影橋那頭永遠延長的桌，是桌旁永遠為你留著的那副碗筷、那個座位、那句“就等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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