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道聲音在風裡舒展成透明的綢，綢的經緯裡織著無數代人的呼吸——太婆的輕、外公的沉、阿婆的柔、孩子們的脆，順著虹影橋的弧度往長桌的儘頭飄，每縷絲線都纏著對應的家味，虹漿的甜黏著紅綢，歲月酒的烈浸著藍緞，芥菜的鹹裹著綠布，在長桌上方織成張味覺的網，網眼漏下的光都寫著“等”，像給每個空位罩了層暖的罩，哪怕隔了十年、百年，罩裡的碗筷仍泛著剛擺上時的光。
樟木箱的銅鎖徹底彈開，箱內的傳暖盒“噗”地吐出團白霧，霧裡浮著太婆的銀簪、外公的酒勺、阿婆的菜鏟，都在半空輕輕旋轉，像群被喚醒的舊友，要幫著擺這場永不散的宴。《續歌錄》從箱裡滑出來，攤在長桌上，紙頁上的“新客名”開始發光，每個名字旁的碗筷突然立起來，發出“叮叮”的輕響，像在給遠方的歸人敲開席鐘。穿藍校服的男孩突然指著桌腿喊：“長桌在長新腿！”果然，靠近虹影橋的那頭，幾根新的木腿正從土裡鑽出來，腿上纏著三色布，與舊桌腿嚴絲合縫地接在一起，像長著自己在往遠方走，去接那些還在路上的人。
子夜的露水落在長桌上，順著木紋往太婆的主位流，在碗底凝成顆小小的珠，珠裡映著場熱鬨的舊宴：太婆給外公斟酒，酒液裡浮著虹影；阿婆給孩子們夾菜，菜香漫過新苗；遠處的虹影橋上，有個小小的身影正往回跑，手裡舉著串野果，喊著“我帶新菜回來了”。這珠裡的宴與現在的長桌漸漸重合，舊影裡的野果落在新桌的添味籃裡，立刻化作道新的菜，菜名是“歲月添新味”，像場跨越時空的添菜儀式，舊的宴從未結束，新的宴已經開始。
我在長桌的裂縫裡，摸到些乾涸的酒漬，帶著外公釀的歲月酒味，與現在添味籃裡的新酒香完全相融，像新舊的烈在桌下達成和解。順著裂縫往深處探，竟在桌心摸到個小小的凹槽，裡麵嵌著塊虹影晶，晶裡封存著太婆的話：“桌長一寸，思念就長一寸；人多一位，暖就多一分。”晶的邊緣纏著根細棉線，線的另一端連著虹影橋，橋上每個往回走的身影，都在無意識地拽動這根線，讓長桌再伸長寸，像無數雙手在共同拉這場家宴的幕布，越拉越寬，越拉越遠。
孩子們舉著“添座牌”在長桌旁忙碌，木牌的正麵寫“留”，反麵寫“待”，往空處一插，就有新的凳從土裡冒出來，凳麵纏著三色布，與長桌的紋完美契合。穿碎花裙的小姑娘把自己畫的“全家福”貼在新凳上，畫裡的人越來越多，邊緣的空白處不斷冒出新的麵孔，有的背著行囊，有的抱著孩子，有的拄著拐杖，都朝著桌心的方向笑，像幅永遠畫不完的畫，畫的背景永遠是那道虹影橋，橋的儘頭連著更廣闊的天地，卻總有根線牽著長桌，讓走遠的人能順著線找到回席的路。
周掌櫃的孫子帶著“宴紋漆”來給長桌上漆，漆裡摻了虹影的光、新苗的汁、樟木箱的屑，刷在桌上時，舊的劃痕裡立刻滲出暖光，新的木紋上浮現出未來的宴：孩子們的孩子在添菜，添菜的籃子裡裝著我們現在釀的酒；更遠的未來，有個白發人正給主位的年輕人講太婆的故事，故事裡的虹影橋與那時的橋完全重合，像長桌在提前劇透未來的暖。“爺爺說，好漆要能裝下過去、現在和將來，你看這桌，已經在自己講故事了。”
王醫生用聽診器貼著長桌的腿，聽了半晌後笑：“桌在哼‘團圓調’，每個木紋的震動都帶著‘齊’的韻。”話音剛落，虹影橋的那頭突然傳來密集的腳步聲，無數個身影舉著“歸宴旗”往長桌跑，添味籃裡的新菜香漫過來，與樟木箱的舊味、新苗的清、傳暖盒的暖撞在一起，在長桌上方凝成道巨大的虹，虹的顏色比任何時候都厚，因為裡麵多了“齊”的色。
天快亮時，我往主位的碗裡倒了杯新釀的虹影酒，酒液裡浮著無數個小小的“家”字，與太婆當年倒的酒完全相同，隻是這杯裡的字更多，像無數代人的暖在酒裡團圓。孩子們往每個空碗裡放了顆虹漿糖，糖的甜混著酒的烈、菜的鹹、果的鮮漫向虹影橋，橋的儘頭立刻亮起道光，像遠方的歸人在回應：“我們快到了。”
朝陽躍出地平線時，長桌的新腿已穩穩立在虹影橋的那頭，樟木箱的銅鎖輕輕合上，卻留著道縫，像在說“門永遠敞著”。那道混著無數代人呼吸的聲音，仍在風裡漫，隨著虹影的流動、新苗的生長、樟木箱的蘇醒，漫向沒有儘頭的歲月長歌裡，讓每個與家有關的日子，都在去與歸的循環裡，釀出更濃、更厚、更讓人舍不得的暖——因為這場家宴從不是固定的席，是虹影橋那頭永遠延長的桌，是桌旁永遠為你留著的那副碗筷、那個座位、那句穿越時光的“就等你了”，隻要有人記著這桌、這味、這暖，家宴就永遠不會散場，長歌就永遠有人續唱。
喜歡幽穀怨靈請大家收藏：()幽穀怨靈書更新速度全網最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