幼兒園的孩子們圍著紅鯉故事書念童謠，奶聲奶氣的調子裹著窗外的煙花光，飄出窗欞，和老院的鞭炮聲纏成一團。父親望著漫天炸開的光——金的、紅的、綠的，像無數支火把在夜空裡燃燒。老缸裡的紅鯉忽然遊成個"大"字，尾鰭掃過的水痕一圈圈漫開，把社區裡所有被煙花照亮的窗口都圈進來：果農家亮著燈的廚房、年輕媳婦窗台的梨膏罐、幼兒園繪本角的小台燈，還有老院缸邊四世同堂的笑臉，像給這漫過山的家味，蓋了個圓圓滿滿的章，紅得暖人，亮得貼心。
大年初一清晨，果農帶著孩子來拜年，手裡拎著串糖葫蘆，山楂上裹的糖稀亮得像紅鯉的鱗。"按您家的法子，石榴樹下埋了缸底的泥，今年準能豐收。"孩子舉著糖葫蘆往缸邊湊，紅鯉便遊過來，尾鰭頂著糖稀的影子玩，像在嘗甜。父親望著那串糖葫蘆，忽然想起太奶奶也這樣，大年初一總給拜年的孩子發糖，說"甜開頭，全年甜"，現在這糖從太奶奶的手，傳到果農的手，在缸裡融成一片，像兩滴融成一團的蜜。
姑娘把年輕媳婦送來的新繡帕子掛在葡萄架上，帕子上繡著紅鯉和福福，針腳裡還嵌著點她家缸底的泥。"這叫"認親帕"。"風一吹，帕子和紅鯉風箏的綢帶纏在一起，像兩條紅繩，把兩戶人家的暖係在一處。紅鯉遊到帕子的影子下，尾鰭掃過的水痕把繡紋晃成金，像在給新友誼敬禮。父親的目光落在帕子的邊角，那裡繡著個小小的"家"字，和新姑姑繡的字一個模樣，忽然明白太奶奶的頂針從不是家裡的私產，它的光順著繡線，已經照亮了更多窗口，像盞掛在雲端的燈，照著陌生的人往暖處走。
曾孫的父親翻出箱舊物，裡麵有張太奶奶和爺爺的合影，背景裡的老缸還沒長青苔，紅鯉的影子在水麵閃。"您看這紅鯉的位置，"他指著照片裡的漣漪，"和現在缸裡紅鯉遊成的"大"字，中心剛好重合。"紅鯉仿佛聽見了，遊到照片的影子下，尾鰭掃過的水痕把照片的邊角泡得微微發卷，像在給舊時光翻頁。父親摸著照片裡太奶奶的藍布衫，忽然覺得這張照片就是個活的章，蓋在過去，也蓋在現在，蓋在所有被家味牽連的日子裡，永遠清晰，永遠溫暖。
社區組織"家味分享會"，父親把紅鯉的故事講給大家聽，果農說要把石榴苗分給更多人，年輕媳婦說要教鄰居熬梨膏，幼兒園老師說要把紅鯉的故事編成兒歌。紅鯉在缸裡遊成個"傳"字，尾鰭掃過的水痕把所有人的聲音圈在中央，像給約定蓋了個響當當的章。有個拄拐杖的老人顫巍巍地說："我家的老缸還在，明天就去撈點綠萍來。"父親望著那圈聲，忽然明白這帶家味的路從不是單向的，它像條環城的河，從老院流出去，又帶著更多的暖流回來，紅鯉的尾鰭就是這河的舵，永遠朝著團圓的方向。
雨水那天，幼兒園的孩子們來給紅鯉送畫，每張畫上都有片帶腥味的葡萄葉，葉邊寫著"我家的故事"。有個小姑娘的畫上，紅鯉的尾鰭拖著條長長的線，線的那頭拴著無數個小房子，"這樣所有的魚都能回家"。紅鯉遊到畫的影子下，尾鰭掃過的水痕把長線晃成浪，像在說"好呀"。新姑姑把畫貼滿了缸邊的牆，紅鯉的影子在畫上遊，像在串起所有的家，父親望著那片流動的紅，忽然看見太奶奶也這樣，在牆上貼滿孩子們的畫，說"家就是把所有的笑都裝進來"，現在這牆從老院的牆，變成了社區的牆，笑聲也從一家的笑，變成了百家的笑，像朵層層綻放的花，瓣瓣都帶著光。
清明去祖墳，全家帶著社區鄰居們湊的祭品：果農的石榴、年輕媳婦的梨膏、幼兒園孩子的畫。新姑姑把這些擺在太奶奶墳前，"奶奶，您看，家變大了"。風卷起畫的邊角，像隻白色的蝶，繞著墳頭飛了三圈，紅鯉風箏的影子投在祭品上，尾鰭的影掃過每樣東西，像在清點這份特殊的團圓。重孫對著墳頭喊："太奶奶，好多人幫魚魚蓋家呢！"回聲裡混著遠處鄰居的笑，像太奶奶在說"好，真好"。父親望著那回聲漫過的山，忽然明白這帶家味的路，早已不是腳能丈量的距離，它是紅鯉尾鰭掃過的水痕，是太奶奶頂針的光，是無數陌生人掌心的暖，鋪成了條通往彼此的路，永遠在延伸，永遠在牽連。
回家時月光淌進缸裡，紅鯉正用尾鰭頂著片葡萄葉往缸沿遊，葉麵上沾著社區每家缸底的泥，像張集齊了所有家味的郵票。父親望著那片葉，眼角的皺紋裡盛著月光，像落滿了會發芽的章，每顆都在說：這團圓的章會一直蓋下去，蓋在果農的石榴上，蓋在年輕媳婦的梨膏裡，蓋在孩子們的畫紙上，蓋在所有被家味牽連的日子裡，永遠紅，永遠暖，永遠在時光裡說：無論走多遠，總有條帶家味的路，等你回來，等你把暖傳得更遠。
風穿過葡萄架，帶起片新葉，落在紅鯉頂起的葉旁，像給這枚大章，又添了筆新綠。紅鯉的尾鰭，輕輕晃了晃，像在說：路還長，我們一起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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