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像此刻,有片藍靛花瓣落在女孩的發間,像阿婆在給她彆花;有塊米糕碎屑掉在男孩的手心,像張母在給他遞甜;有縷陽光穿過布紋,在聽障學徒的臉上投下光斑,像無數隻溫柔的手在輕輕撫摸——它們都是阿婆的念想,順著葉脈往更遠的地方去,變成草,變成花,變成每個路過的人眼裡的溫柔,永遠鮮活,永遠溫暖。
立冬的第一場霜落下來時,朵朵在藍靛田裡發現了株奇怪的苗。葉片一半是靛藍,一半是雪青,像誰把兩株草擰在了一起。“這是太奶奶和新疆姐姐在握手呢。”她舉著苗跑向染坊,藍布圍裙上沾著白霜,像落了層星星。
林硯把苗栽在陶罐裡,放在窗台上。沒過幾天,雪青的那半竟開出了細小的花,花瓣上的紋路像極了張母繡在帕子上的纏枝紋。“你看,”她指著花紋對孩子們說,“它們在認親呢。就像阿婆和張母,雖然沒見過麵,卻能用草木說話。”
小雪那天,工坊的壁爐裡燒著藍靛草的枯枝。劈啪聲中,阿果翻出個舊木箱,裡麵裝著些褪色的藍布娃娃。“這是我小時候玩的,”她拿起個缺了胳膊的娃娃,“阿婆說每個娃娃裡都住著個念想,丟了會心疼的。”
娃娃的藍布衣服上,繡著和陶罐裡的花一樣的紋路。林硯忽然想起,張母臨終前,曾給每個福利院的孩子縫過布娃娃,說“抱著它,就像有人在拍你睡覺”。現在看來,那些娃娃或許真的帶著溫度——去年整理倉庫時,發現有個娃娃的肚子裡,藏著半塊乾硬的米糕,正是張母最擅長的桂花味。
小寒那天,聽障學徒帶著孩子們在石橋邊堆雪人。男孩用靛藍泥給雪人畫眼睛,藍布圍巾在寒風裡飄動,像條怕冷的小蛇。“他說要給雪人戴頂藍布帽。”阿果翻譯道,男孩忽然指著雪人的肚子笑了,那裡不知何時多了塊米糕,是福利院的孩子偷偷塞進去的,“這樣雪人就不會餓了。”
林硯望著雪人胸前的藍布帽,忽然發現帽簷的弧度,和阿婆年輕時戴的那頂一模一樣。“是阿婆在陪你們玩呢。”她笑著說,小時候阿婆總在雪天堆雪人,說“雪人戴藍帽,來年藍靛長得好”,現在雪人的帽簷上,果然落了隻藍蝴蝶,翅膀上的花紋和帽簷的針腳完美重合。
大寒的清晨,林硯在阿婆的墳前擺了三樣東西:新染的藍布、陶罐裡的雙色花、還有塊印著纏枝紋的米糕。剛擺好,就見隻山雀落在供桌旁,歪著頭啄食米糕碎屑,藍布被風掀起的邊角輕輕掃過雀羽,像在給它蓋被子。
“阿婆,您看它們多親。”林硯輕聲說,忽然聽見身後傳來腳步聲。是那位修族譜的老先生,他捧著本新修的族譜,封麵上繡著株藍靛草,草葉上繡著曆代染布人的名字,最末一行是林硯和聽障學徒的名字,旁邊還留著空白,等著未來的人填上。
“給念想留個位置。”老先生把族譜放在供桌前,“這樣不管過多少年,都有人知道,青溪鎮的藍裡住著多少溫柔。”
立春那天,工坊收到個來自海外的包裹。寄件人是位華裔老人,信封裡裝著半塊藍印花布,邊角繡著個“硯”字。“這是我母親的遺物,”信裡的字跡有些顫抖,“她說若有天能回故土,就把布還給青溪鎮姓林的染布人。她總說布上的‘硯’字是信物,能找到親人。”
林硯展開布塊,那個“硯”字的筆法,和阿婆繡在她繈褓上的一模一樣。“原來真的有人在等。”她摸著字上的針腳,忽然想起阿婆說過,好的信物會自己認親,就像迷路的孩子總能找到家。
老人的孫女很快打來了視頻電話。鏡頭裡的姑娘舉著布,身後是異國的街景,藍布在車流背景中顯得格外沉靜。“奶奶說這布能聞到故鄉的味道,我以前總不信。”她笑著擦了擦眼角,“現在握著它,好像真的聞到了草木灰和桂花的香,像有人在我耳邊說‘到家了’。”
那天的米糕,林硯特意多加了些桂花。視頻裡,姑娘咬了一口,忽然捂住嘴哭了:“和奶奶臨終前描述的味道一模一樣!她說這是‘根’的味道,嘗著就不會慌。”
而此刻的青溪鎮,藍靛草正在抽新葉,雙色花正在結種子,灶上的米糕剛冒熱氣,石橋在風裡輕輕搖晃。有片藍靛花瓣落在視頻裡姑娘的發間,像阿婆在給她彆花;有縷陽光穿過屏幕,在她臉上投下光斑,像無數隻溫柔的手在輕輕撫摸。這些都是念想的形狀,順著葉脈往更遠的地方去,變成草,變成花,變成每個需要的人心裡的暖,永遠鮮活,永遠溫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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