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寒的清晨，林硯在藍靛田邊發現了些奇怪的腳印。腳印旁散落著幾塊米糕碎屑，碎屑上的旋律線指向不同的方向，像在給鳥兒指路。
雪地上的腳印很小，像是孩子的，卻又比福利院的男孩的腳小一圈，邊緣還沾著些藍靛泥，像有人剛從染坊跑出來。林硯順著腳印往前走，碎屑上的旋律線漸漸彙聚，在藍靛田中央形成個小小的星芒，正是“合唱米糕”上的圖案。
“是夜貓子來過嗎？”阿果揉著惺忪的睡眼跟過來，忽然指著星芒中央，那裡有片薰衣草葉，是新疆女孩寄來的種子長出的第一片葉，“不對，是懂行的人。”林硯撿起葉子，發現背麵用靛藍泥畫著個迷你的橋，橋欄上的紋路和青溪鎮的石橋一模一樣。
聽障學徒忽然蹲下身，指著腳印旁的冰碴。冰裡凍著根細小的紅線，是視頻裡小姑娘辮子上的那種，“他說這是妹妹的線。”阿果翻譯道，男孩忽然往染坊跑，回來時舉著塊藍布，上麵繡著個歪歪扭扭的“尋”字，“要做麵尋蹤旗，跟著碎屑走。”
孩子們舉著藍布旗在雪地裡追蹤，碎屑上的旋律線像串會發光的珠子，引著他們往後山走。走到半山腰的破廟裡，發現供桌上擺著塊完整的“節拍米糕”，糕上的最高音處，嵌著顆咖啡豆，正是越南阿姨孫子帶來的那種。
“有人比我們先到。”福利院的男孩指著米糕旁的藍布，是塊新繡的“友”字布，邊角還沾著雪，“是她留下的！”男孩認出這是視頻裡小姑娘的手藝，布上的紅線針腳裡，裹著些麵粉，像給鳥兒留的路標。
林硯望著供桌旁的腳印，忽然明白是誰來過。昨夜視頻裡的小姑娘說要給男孩一個驚喜，原來她跟著父母悄悄來了青溪鎮，半夜溜下床給鳥兒分米糕，“這孩子，倒像極了阿婆年輕時。”林硯笑著搖頭，阿婆總說“念想要趁新鮮送，涼了就沒味道了”。
小寒那天，破廟裡的米糕引來了群特殊的客人。有隻藍喜鵲叼著米糕碎屑往樹上飛，林硯跟著它爬到樹頂，發現樹洞裡藏著個藍布包，裡麵裝著幾塊米糕和張字條：“給冬天餓肚子的朋友，青溪鎮的孩子留。”字跡歪歪扭扭，是小姑娘的手筆。
樹洞深處，還藏著些彆的物件：片法國寄來的藍布書簽、顆新疆的薰衣草籽、塊內蒙古的羊毛藍布，都沾著米糕的甜香。“是鳥兒在幫我們傳禮物呢。”阿果驚歎道，藍喜鵲忽然叼起羊毛布往山下飛，影子在雪地上劃過道線，像根會飛的藍絲帶。
大寒的午後，視頻裡的小姑娘終於現身了。她裹著件藍布小襖，從父母身後蹦出來，手裡舉著塊凍硬的米糕：“我找到你們的路標啦！”小姑娘的辮子上少了根紅線，衣角沾著藍靛泥，像隻剛從染缸裡爬出來的小刺蝟。
男孩把自己的帕子遞給小姑娘擦臉，帕子的小洞剛好罩住她凍紅的鼻尖，惹得大家都笑了。“我半夜聽見鳥兒在窗外叫，”小姑娘咬著米糕說，碎屑掉在雪地上，立刻有隻山雀飛來啄食，“它們在唱《藍靛謠》，我就跟著來了。”
聽障學徒帶著孩子們用米糕碎屑在雪地上拚旋律線，從破廟一直拚到石橋，像給後山係了條甜香的腰帶。“他說這是給鳥兒的樂譜，”阿果翻譯道，男孩指著天空，群鳥正在碎屑上方盤旋，翅膀振動的頻率，竟和《藍靛謠》的節拍完全同步，“讓它們把青溪鎮的歌，唱給全世界聽。”
立春那天，雪化後的藍靛田裡，冒出許多奇怪的綠芽。林硯蹲下來看，發現每株芽的根部都纏著點米糕碎屑，芽尖的形狀竟和“節拍米糕”的旋律線一模一樣。“是米糕在給草唱歌呢。”福利院的男孩指著最高的那株，芽尖泛著紫，像沾了藍莓醬，“它會長成高音部的草。”
越南阿姨的孫子來拜年時，帶來了本《草木旋律譜》。是他祖母整理的，裡麵記載著不同草木對應的音符，藍靛草是低音，薰衣草是中音，咖啡豆樹是高音，“奶奶說，等青溪鎮的草長高了，就能組成個草木合唱團。”男孩指著譜子上的星芒標記，“這裡要種米糕樹，結的果子會帶著甜香唱歌。”
雨水那天，孩子們在藍靛田邊埋下“合唱種子”：藍靛籽、薰衣草籽、咖啡豆，還有塊印著星芒的米糕。林硯在旁邊立了塊木牌，上麵寫著：“此處在唱歌，路過請請聽。”木牌的藍布麵上，粘著片米糕碎屑，像給牌子彆了顆星星。
清晨的露水落在碎屑上，折射出的光裡，能看見無數個細小的影子：視頻裡的小姑娘在喂鳥，福利院的男孩在拚旋律線，聽障學徒在染布上畫音符，越南阿姨的孫子在記譜……像把所有溫柔的瞬間，都封進了時光的琥珀裡。
林硯望著這一幕，忽然明白那些奇怪的腳印為何而來。不是誰在偷偷送禮，而是念想在自己找路——小姑娘的紅線、男孩的帕子、鳥兒的翅膀、草木的根須，都在幫它往更遠的地方去，變成雪地裡的路標，變成草葉上的旋律，變成每個路過的人心裡的歌。
就像此刻，藍靛田的新苗正在風中輕輕搖晃，像在試唱第一個音符；石橋上的“節拍布”還在打著拍子，等待草木跟上節奏；孩子們埋下的米糕碎屑旁，已經鑽出了細小的綠芽，芽尖的甜香混著風的聲音，像首剛起頭的童謠，在時光裡慢慢生長，永遠鮮活，永遠溫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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