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雪的清晨，林小滿在整理外公的樟木箱時，發現底層壓著本藍布封皮的《歲時記》，封麵繡著“蘇趙合璧”四個字，是外婆的針腳。翻開來看，蘇明遠記錄的西北歲時占了左欄，外公補的江南月令在右欄，節氣處用朱筆標著兩地共通的花事——“清明沙棗始花梔子含苞”“秋分沙棗結果梔子盛綻”，末頁留白處題著“待後人續全，讓花事鋪滿四季”。
《歲時記》的夾層裡藏著張泛黃的箋紙，是1960年的春分記錄，外公的筆跡旁貼著片沙棗花瓣：“蘇兄托人帶的沙棗花今日綻放，與婉卿種的梔子花苞並置窗前，西北與江南的春天，在案頭相逢了。”林小滿望著箋紙上的並置花影，忽然想起女兒昨天畫的《四季花譜》，畫中“長情花”在每個節氣都綻放，像時光早就為這本歲時記，預留了圓滿的注腳。
大雪那天，《歲時記》裡掉出張特殊的節氣表，是用沙棗汁與梔子液混合繪製的，遇熱會顯現雙色花影：“1958年冬至蘇兄在西北醃沙棗我與婉卿釀梔子酒待來年重逢共飲”。表的背麵畫著三個碰杯的人影，杯沿的弧度與當年的酒盞完全吻合。
女兒用手心捂著表，果然看見沙棗與梔子的花影漸漸浮現，像1958年的爐火，穿過時光溫暖了這張紙。林小滿忽然想起陳爺爺說的，那年冬至格外冷，外公守著酒壇徹夜不眠，說“蘇先生的沙棗定要配熱酒才暖”。原來有些期盼會被溫度封存，讓後人撫過時，能觸摸到前人在寒夜裡嗬出的熱氣。
冬至時節，林小滿在整理蘇明遠的《月令劄記》時，發現夾著張手繪的節氣對應圖，標注著“西北風沙季對應江南梅雨季，可互寄花種避災”。劄記裡寫著“歲時記不是刻板的記錄，是讓兩地花事互為補白”，旁邊有外公的批注：“已按圖互寄，沙棗籽在梅雨季發芽，梔子種經風沙更茁壯”。
母親說：“你外公每年都要按圖交換花種，說‘蘇兄的法子能讓花更堅強’。”林小滿撫摸著泛黃的圖紙，忽然看見時光裡的畫麵：外公在燈下核對節氣，婉卿坐在旁邊分揀花種，窗外的雪落在紙上，像給“互寄”二字，蓋了個潔白的郵戳。原來有些智慧會被季節傳遞，讓兩地的花在歲時流轉裡，長出跨越地域的韌性。
小寒那天，“三代花園”舉辦了“歲時續記會”，蘇趙兩姓的後人圍坐在一起，給《歲時記》添新內容。蘇同事的父親補記了“大寒長情花剪枝需留三分老樁”，林小滿添上“立春嫁接沙棗枝於梔子根成活率更高”，孩子們則用彩筆在空白處畫滿笑臉，說“要讓每個節氣都開開心心”。
補記時，窗外的“長情花”忽然飄落幾片花瓣，恰好落在“春分”的留白處，像自然替這本歲時記，蓋了個帶著生機的印章。林小滿忽然明白有些傳承會變成集體的書寫，讓每個時代的人都能在歲時記裡，找到屬於自己的落筆處。
大寒時節，檔案館公布了批1959年的書信，其中有封蘇明遠寫給外公的信，說“西北的歲時記裡，每個節氣都記著江南的花：清明想梔子含苞，秋分念婉卿釀的酒，這些念想讓風沙裡的日子，也有了甜的盼頭”。信的末尾畫著本翻開的歲時記，空白頁上畫著個小小的問號，像在盼著後人的答案。
林小滿把信與外公的《續記手稿》放在一起，發現1959年的手稿裡，果然在問號處畫了朵盛開的梔子，旁邊寫著“已開，等你歸”，字跡被淚水洇得發皺，像有人對著空白頁哭了很久。原來有些歲時會被思念填滿，讓西北的風沙與江南的煙雨，在字裡行間完成溫柔的相擁。
立春那天，林小滿在整理外婆的《花食譜》時，發現夾著張按節氣排列的菜單，是“花食歲時記”——“清明沙棗青團梔子酪”“秋分沙棗糕梔子湯”，每個節氣的食譜旁都標著“蘇趙合製”。譜子的空白處有外婆的批注：“蘇先生說西北的粗糲要配江南的甜軟，才是日子該有的味”。
全家按著食譜做“立春花食”時，女兒偷偷往沙棗糕裡加了“長情花”粉，說“要讓太爺爺們嘗嘗新花的味”。林小滿看著盤中交織的花色，忽然想起外公的話：“最好的歲時記，是讓兩地的味在舌尖相逢，讓每個節氣都有共同的滋味。”原來有些記憶會被味覺收藏，讓不同地域的食材在歲時流轉裡，融成一味。
雨水那天，孩子們在“三代花園”裡續畫《歲時記》，女兒用嫩綠的顏料補畫了“雨水長情花抽新芽”，小兒子添上了“驚蟄花下埋新種”，畫中孩子們的衣兜裡都揣著花種，說“要讓每個節氣都有新的期待”。
林小滿望著補全的畫頁，忽然看見時光裡的歲時層層疊疊：1956年，兩個年輕人在花前記錄第一筆，筆尖相碰時落下的墨點，成了歲時記的起點；1980年，外公獨自在燈下續寫，老花鏡滑到鼻尖上，仍盯著“重逢”二字不肯落筆；而此刻，孩子們正用稚嫩的筆觸，給每個節氣添上笑臉，讓這本跨越三代的歲時記，永遠有新的期待。
驚蟄那天，林小滿在樟木箱裡添了本新的《歲時記》，封麵是孩子們畫的“三代花園”四季圖，裡麵貼著兩姓後人的補記與新花的標本。她在扉頁寫下：“蘇明遠、趙建國、婉卿，你們的歲時記我們接住了。花在每個節氣綻放，味在四季流轉裡融合，人在時光裡續寫新篇，讓這花韻交織的歲時記，永遠有新的筆墨，填滿每個空白的節氣。”
她把新舊歲時記並排放在一起，朱筆標注的花事在燈光下連成一線，像兩地的花在紙頁上完成了接力。窗外的“長情花”在春風裡抽新芽，嫩芽的弧度與歲時記裡的標注分毫不差，像植物在模仿紙張的記憶。
林小滿望著花叢裡觀察新苗的孩子們，忽然看見時光裡的歲時記在空中傳遞：蘇先生的筆遞給外公，外公的筆傳給外婆，外婆的食譜引著孩子們的畫筆，而此刻，新的節氣正落在紙上，讓這本跨越三代的歲時記，在時光裡繼續生長，永遠帶著花開的鮮活，永遠映著歲月的流轉。
夜風穿過花園，帶來混合著新舊花香的氣息，《歲時記》的紙頁輕輕翻動，像時光在低聲說：“繼續寫吧，四季都在等新的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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