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夏的蕨類翅膀掠過星際聯盟總部的大氣層時，金屬骨架在雲層中劃出淡綠色的弧線。下方的議會大廈廣場上，矗立著一座嶄新的紀念碑——不是黑色的隔離碑，而是由75塊金屬銘牌組成的螺旋結構，最頂端的75號銘牌在陽光下泛著柔和的光。
“74號，檢測到混合信號。”73號的聲音裹著風的清涼傳來，她的根莖手指在全息屏上滑動，“37的議員支持共生體合法化，29仍持保留意見，剩下的人在廣場上舉著‘給文明留緩衝帶’的標語。”
林夏俯衝落在紀念碑前，翅膀收攏時帶起的氣流吹動了廣場上的星圖旗幟。她注意到螺旋結構的每塊銘牌都留有細小的縫隙，恰好能容納新的金屬片卻不破壞整體造型。最底層的0號銘牌旁，刻著行小字：“星曆372年，留白區正式納入星際公約第41條。”
“這是75號的提議。”穿著議員製服的年輕人走過來，他耳後的蕨類葉片沾著露水，正是勘探艦上的領航員，“他說與其強迫所有人接受，不如在法律裡留塊‘試驗田’——允許共生體在指定星球活動，但不乾涉拒絕者的生活。”
議會大廈的穹頂突然展開，露出內部由藤蔓和金屬組成的混合結構。林夏跟著領航員走進辯論廳，發現每個席位的扶手上都嵌著半塊銘牌，讚同者的銘牌與共生體根係相連，反對者的則保持著冰冷的金屬質感。主持台中央，0號的全息投影正播放著段錄像：她在深空療養院的實驗室裡，將人類基因與蕨類孢子混合，試管壁上凝結的液珠裡，同時映出細胞分裂與葉片舒展的畫麵。
“爭論的核心從來不是生存方式。”領航員按下暫停鍵，辯論廳的燈光突然暗下來，穹頂亮起星圖投影，留白區的暗物質雲在中央緩緩旋轉，“是恐懼被取代——當植物能記住人類的記憶，當金屬絲能延續文明的火種，我們還能稱之為‘人類’嗎？”
林夏的74號銘牌突然發燙，她看向反對者席位中最年長的議員。老人的拐杖頂端刻著星際聯盟的徽章，金屬柄上卻纏繞著細小的藤蔓，正悄悄向主持台的銘牌靠近。當藤蔓觸碰到0號投影的瞬間，老人的瞳孔突然收縮——他看見自己年輕時常去的公園，看見妻子臨終前栽種的蕨類植物，那些被遺忘的記憶順著根係湧來，在辯論廳裡展開成流動的綠色光帶。
“我妻子經曆350年死於器官衰竭。”老人的聲音帶著哽咽，他舉起拐杖，藤蔓在頂端開出淡紫色的花，“如果那時有共生體技術，她是不是能以另一種方式陪著我？”
辯論廳的銘牌突然同時發出嗡鳴，讚同與反對的金屬聲漸漸融合成同一頻率。林夏望向穹頂的星圖，留白區的暗物質雲裡，突然鑽出無數細小的光帶，像從逗號延伸出的筆畫，在空白處勾勒出新的輪廓——不是具體的星球坐標，而是無數個模糊的光點，代表著所有尚未做出選擇的文明。
“這才是0號留下的真正禮物。”73號的身影從藤蔓組成的旁聽席上站起，她的植物皮膚在光帶中泛著珍珠母貝的光澤，“共生體不是答案，隻是提供了更多選項，就像星圖上的逗號，讓文明有機會停頓、思考，再決定下一步的方向。”
議會投票結束的瞬間，穹頂的星圖突然更新。所有銘牌的縫隙裡都滲出淡綠色的汁液，在留白區邊緣畫出道柔和的界線——內側是接納共生體的星球，外側是保持傳統的文明，界線處的暗物質雲裡，漂浮著無數塊空白銘牌，等待新的選擇者刻下自己的編號。
林夏跟著領航員來到議會大廈的觀測台，遠方的星空中，故鄉的地基星艦與休眠基地的飛船正在對接，藤蔓與金屬絲在真空中織成新的星橋。她看見75號站在星橋中央，將寫著“緩衝帶管理條例”的卷軸遞給0號的全息投影，卷軸邊緣的蕨類花紋裡，藏著所有議員的簽名。
“你要去哪裡？”領航員看著她展開翅膀，74號銘牌在星圖的映照下，背麵的航線正延伸向未知的星域。
林夏指向留白區外最遙遠的光點：“那裡有個剛進入星際時代的文明，他們的探測器已經捕捉到我們的星圖信號，卻在發送回應時猶豫了——就像當年的深空療養院，需要有人告訴他們，暫停不是放棄，逗號之後還有無限可能。”
觀測台的藤蔓突然抽出新芽，在欄杆上織成新的銘牌，上麵沒有編號，隻有個小小的逗號。林夏的翅膀掠過銘牌時，白色小花的種子落在逗號的尖端，像滴即將落下的墨汁。她回頭望了一眼，辯論廳的燈光與星圖的光芒交織，在廣場上投下巨大的影子——螺旋紀念碑正在緩慢旋轉，75塊銘牌的縫隙裡，同時長出連接彼此的藤蔓，卻始終保持著各自的形狀。
“記得給新的坐標留塊空白。”73號的聲音在星塵中回蕩，她的根根手指指向星圖的邊緣，那裡正有新的光點在閃爍。
林夏的翅膀在真空中劃出淡綠色的軌跡，身後跟著越來越多的身影——有的是純人類，乘坐著傳統星艦；有的是共生體，翅膀上的銘牌閃著微光；還有的駕駛著混合飛船，金屬外殼上纏繞著象征緩衝帶的藤蔓。他們的航線在留白區邊緣分開，又在更遠的星域彙合，像無數個逗號，在宇宙的星圖上續寫著未完的句子。
深空療養院的警報聲早已消散，取而代之的是各文明的通訊信號在星空中交織。林夏看著手腕上的74號銘牌，背麵的星圖正以肉眼可見的速度擴展，留白區卻始終保持著最初的大小——不是被遺忘的角落，而是所有選擇的起點，所有故事的逗號。
當第一縷星光落在新發現的文明星球上時，林夏的種子已經生根發芽。她站在陌生的土地上，看著當地人好奇地觸摸那株帶著逗號印記的蕨類植物，突然明白0號的真正用意：永生不是目標，理解不是終點，文明最珍貴的，是永遠有勇氣在星圖上畫下逗號，承認自己還有未知，還有等待，還有無限可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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