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小滿把那封泛黃的信箋按在玻璃台麵上時,指腹蹭過"致小滿吾妹"幾個鋼筆字,墨跡洇開的邊緣像被雨水泡過的往事。窗外的白玉蘭正落得紛紛揚揚,她忽然想起十五歲那個暴雨天,沈硯之也是這樣站在她家屋簷下,白襯衫濕了大半,手裡攥著本《唐詩選》,說要借她的筆記本補筆記。
"小滿,這信......"母親的聲音帶著不易察覺的顫抖。林小滿抬頭,看見母親鬢角新添的白發在晨光裡泛著銀光,忽然想起去年整理沈硯之遺物時,母親把自己關在書房整整一夜,第二天眼圈紅腫地說:"他書桌上總擺著你送的那隻鋼筆。"
信是沈硯之犧牲前三天寫的。字跡比從前潦草,大概是在前線匆忙寫就,末尾甚至洇了塊深色的汙漬,林小滿猜是血漬,又不敢深想。"......邊境的月光很亮,像你總掛在窗前的那盞燈籠。前日巡邏時見著叢野薔薇,忽然想起你說要在院子裡種滿這種花......"她讀到這裡時喉嚨發緊,去年秋天母親確實在院子裡栽了一排薔薇,說這是沈硯之小時候最愛的花。
"小滿,若我回不來,替我照顧好伯父伯母。還有,彆總熬夜畫設計圖,你胃不好......"鋼筆劃過紙麵的力度忽然加重,最後幾個字幾乎要戳破信紙。林小滿想起最後一次視頻通話,沈硯之穿著迷彩服,背景裡是呼嘯的風聲,他說等任務結束就回家,帶她去吃巷口那家老字號的餛飩。那時她正對著電腦趕項目,隨口應著"知道了",卻沒看見他欲言又止的眼神。
手機在桌麵震動起來,是設計院的同事發來的消息,問她上周提交的邊境小學設計圖是否需要修改。林小滿盯著屏幕上的圖紙——那是沈硯之犧牲的地方,教育局要在那裡新建一所希望小學,她主動請纓接下了這個項目。圖紙上的教學樓帶著圓弧形的連廊,像她小時候住的老房子,沈硯之總說那樣的設計"讓人覺得心裡暖和"。
她忽然想起什麼,翻出壓在箱底的速寫本。最後一頁是去年冬天畫的,沈硯之穿著軍大衣站在雪地裡,肩上落著薄薄一層白,她配的文字是"等你回家"。當時他笑著說畫得不像,現在看來,那眉眼間的溫柔倒是分毫不差。
窗外的玉蘭花瓣飄落在信紙上,林小滿伸手輕輕拂去。她拿起手機回複同事:"連廊再加一排長椅吧,孩子們可以在那裡曬太陽。"然後翻開新的設計圖,在角落添了朵小小的薔薇花。
暮色漫進書房時,林小滿把信小心地收進絲絨盒子,和那本《唐詩選》放在一起。書裡夾著張褪色的照片,是高中畢業那年拍的,她和沈硯之站在學校的香樟樹下,他手裡拿著錄取通知書,笑得露出兩顆小虎牙。那時他說要去讀軍校,她說要學建築設計,兩人約定十年後一起建設家鄉。
手機又響了,這次是陌生號碼發來的短信,隻有一張照片:邊境的山坡上,一群穿著校服的孩子圍著剛栽下的薔薇花,花叢邊立著塊木牌,上麵寫著"沈硯之希望小學"。林小滿忽然想起信裡的最後一句話:"我們站立的地方,就是中國。"
她走到窗前,看著院子裡含苞待放的薔薇,忽然拿起畫筆。月光漫過畫紙,她在設計圖的空白處畫了個小小的燈籠,像極了小時候掛在窗前的那盞。筆尖劃過紙麵的沙沙聲裡,仿佛聽見有人在輕聲說:"小滿,我回來了。"
晨光再次鋪滿書桌時,林小滿的設計圖上多了行小字:"獻給所有守護月光的人。"她拿起手機訂了去邊境的機票,行李箱裡裝著那封信,還有一件疊得整整齊齊的白襯衫——那是沈硯之留給她的,領口還留著淡淡的皂角香。
飛機起飛時,林小滿望著窗外掠過的雲層,忽然笑了。她知道沈硯之從未離開,就像邊境的月光,就像院子裡的薔薇,總在某個不經意的瞬間,悄悄照亮她前行的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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