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屬艙門開啟的瞬間,潮濕的霧氣裹挾著腐葉氣息湧入。林夏握緊手中的生物掃描儀,紅色目鏡掃過眼前藤蔓交織的峽穀,那些泛著熒光的苔蘚在視網膜投下詭異的綠。她下意識按了按耳後的通訊器,電流雜音裡混著細碎的嗚咽,像極了童年時在幽穀溪邊聽見的、被風吹散的童謠。
“生物信號穩定,無高危菌群。”掃描儀的機械音刺破寂靜,林夏卻盯著目鏡裡跳動的波形皺眉——除了苔蘚與蕨類的常規圖譜,還有一串不規則的脈衝,像心臟在濃霧裡微弱搏動。她踏過艙門邊緣的鏽跡,軍靴碾碎幾片枯脆的落葉,聲響在峽穀裡蕩出綿長的回音,驚得頭頂藤蔓簌簌作響,落下幾滴冰涼的露水。
這裡是幽穀的腹地,也是當年山火最嚴重的區域。記憶裡的溪水早已乾涸,裸露的河床布滿焦黑的石頭,石縫間鑽出的野藤纏著半具鏽蝕的金屬骨架,看樣式像是二十年前的勘探設備。林夏蹲下身,指尖撫過骨架上的彈孔,邊緣的鐵鏽混著暗紅的粉末簌簌脫落——這不是山火造成的損傷。
掃描儀突然發出急促的蜂鳴,紅色目鏡瞬間被成片的綠芒覆蓋。林夏猛地後退,撞在身後的岩壁上,才發現剛才落腳的地方不知何時爬滿了熒光苔蘚,那些綠光正順著她的靴底往上蔓延,像無數細小的觸須。更讓她脊背發寒的是,苔蘚覆蓋的地麵竟浮現出模糊的紋路,拚湊起來像幅殘缺的地圖,其中一塊凹陷處嵌著半塊燒焦的銘牌,刻著“林”字的偏旁在綠光中若隱若現。
“是你嗎?”她對著空蕩的峽穀低語,聲音被霧氣揉成碎片。童年的畫麵突然翻湧上來:七歲那年,她在幽穀裡迷路,撞見父親的同事老周蹲在溪邊洗著什麼,金屬容器在陽光下閃著冷光。後來山火爆發的夜裡,她隔著窗戶看見老周被火焰吞噬前,手裡舉著同樣的容器,嘴裡喊著“不能讓它流進水裡”。
通訊器的雜音突然清晰,變成女人斷斷續續的哭訴:“……水不能喝……他們要埋了這裡……”林夏猛地抬頭,看見峽穀深處的霧氣裡站著個模糊的身影,穿著褪色的藍布工裝,長發濕漉漉地貼在臉上——那是母親失蹤前常穿的衣服。她追過去時,身影卻像墨滴融入水中般消散在岩壁後,隻留下一塊鬆動的岩石,露出後麵幽深的洞口。
洞口彌漫著更濃重的腐味,掃描儀的目鏡徹底變成綠色。林夏打開頭盔側麵的探照燈,光柱劈開黑暗,照亮了洞壁上密密麻麻的劃痕,像是指甲反複抓撓的痕跡。洞底堆著十幾個金屬桶,桶身印著早已模糊的化學標識,其中一個已經鏽蝕破裂,流出的暗綠色液體在地麵彙成小溪,溪邊的苔蘚正以肉眼可見的速度瘋長。
“二十年前,他們在這裡偷排廢料。”女人的聲音突然在耳邊響起,林夏猛地轉身,看見母親的身影站在桶堆旁,工裝口袋裡露出半截同樣的銘牌,“老周發現的時候,已經晚了。他想把桶運出去,卻被當成泄密者……那場火不是意外。”
探照燈的光柱晃過桶身,林夏看見其中一個桶上貼著張泛黃的標簽,上麵有父親的簽名。她突然想起那年夏天,父親總在深夜清洗沾著綠漬的手套,想起母親對著新聞裡的“不明原因魚類死亡”發呆,想起山火後父親突然升職,卻再沒帶她去過幽穀。
掃描儀的蜂鳴變成持續的尖嘯,紅色目鏡裡,所有的綠芒都在向她湧來。林夏摘下目鏡,看見那些熒光苔蘚順著岩壁爬進洞口,在地麵拚出母親的輪廓。腐葉的氣息裡混進了消毒水的味道,像極了母親失蹤前住院時,病房裡的味道。
“他們說這裡的水有毒,把我送到精神病院。”母親的身影漸漸變得透明,聲音卻越來越清晰,“可我看見那些苔蘚在發光,它們在告訴我真相……林夏,彆讓他們再掩蓋下去。”
洞外傳來引擎的轟鳴,林夏看向洞口,看見幾束光柱正在峽穀裡移動。她抓起一塊尖銳的石頭,狠狠砸向最近的金屬桶,暗綠色的液體噴湧而出,濺在苔蘚上,激起更亮的綠光。她知道自己該做什麼了——就像老周試圖運走桶,像母親試圖說出真相,她要讓這些鏽蝕的秘密,暴露在陽光之下。
探照燈的光柱掃進洞口時,林夏正站在桶堆中央,手裡舉著那半塊燒焦的銘牌。霧氣在她身後翻湧,熒光苔蘚順著她的腳踝向上蔓延,像一層綠色的鎧甲。通訊器裡,母親的聲音最後一次響起,帶著釋然的歎息,像風吹過幽穀溪床的聲響,輕盈而自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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