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旁的陳況看著這“太宗手書”,隻見其上諄諄些許言語,姿態放的很低,甚至可以說是用懇求的話語,詢問陳氏能否再給劉氏一個機會。
陳況的心中十分複雜。
他知道,太宗皇帝這是在打感情牌,希望陳氏能夠吃這一套。
但.....
陳況不知道該說什麼了。
名垂青史的皇帝,為了自己不爭氣的後人,而無奈之下,或是在夜色燭火之中,或是在一片暗沉之下,寫下了如此的手書.....
這是何等令人心中悲戚的事情呢?
但陳況卻並沒有代替陳淵做出決定,自十幾年前,他與陳淵談完了之後,便將陳氏的一應事務全都交給了陳淵。
此時此刻,雖然他是“官渡公”,但陳氏家主卻並不是他,而是陳淵。
他心中有些許猶疑不定,不知道自己是否要出言勸說一下自己的兒子——畢竟這個兒子太年輕了,沒有監國劉氏英明神武的皇帝,或許對太宗皇帝並沒有什麼感情。
可實際上.....
此時此刻,看著這手書的陳淵鼻子一酸,眼淚幾乎快要掉落下來了。
這是感情牌。
陳淵知道。
這是太宗皇帝為了懇求陳氏繼續幫助劉氏的一道感情牌。
陳淵也知道。
這是劉恒思慮再三之後為劉氏的不肖子孫留下來的一個保障,目的便是為了安撫陳氏,其中的政治意外大於感情象征。
陳淵更是知道。
但......
陳淵依舊是心中伏念萬千。
是啊,斯人已去!故人已去!
“陳淵”或許不會因為這一道手書而感動,但是“陳成”卻會因為這一道手書而感動,因為太宗文皇帝乃是他的弟子啊!
他在曆史中的時間太久了,太久了,久到了人的靈魂已經蒼老,久到了他自己以為自己不會因為什麼事情而情緒晃動的時候,這封手書出現了。
事實上,劉恒的目的、政治意味、以及功利性陳淵都明白。
但這並不代表陳淵不會因此而感動。
這很簡單——當年的劉恒是真的將“陳喜”當做是自己的老師來恭敬對待的,即便是偶爾有些許的“試探”,也更像是師徒之間的玩笑把戲,誰也不會覺著對方會栽在其中。
如師如父、亦子亦知交。
舉個很簡單的例子——你和你更像是父子、好兄弟的徒弟合夥開了一家公司,他死了,他的兒子不懂事,冒犯了你,你一怒之下離開了,但這個時候那個孩子用一張與你好兄弟十分相似的臉,拿著你好兄弟的托孤書來找你了.....
你的心中一定會思緒萬千的。
“世子?世子?”
那內侍已經明白這陳氏之中到底是誰做主了,所以一直站在一旁等候著陳淵做出決定,而此時的陳淵不知為何淚流滿麵,讓那內侍心中十分迷惑。
這陳淵怎麼會如此的情緒激蕩?他和太宗皇帝又沒有什麼感情。
難道這位十分崇敬太宗皇帝?
陳淵在這一聲聲的呼喚中睜開了眼睛,而後看向身旁的人,臉上帶著些許的複雜:“你回去告訴陛下,一如太宗皇帝所說,天下黔首何辜?一個月後,我會提劍入京。”
“屆時,天下安定。”
“然則.....”
陳淵閉上眼睛,將心中的思緒全然都是收攏了回去,他又變成了那一位處事淡然的“官渡公世子”。
“然則,陳氏無心從政,隻願在官渡之中做耕讀之家。”
“在處理過天下動蕩之後,某便會回來。”
那內侍心中頓時鬆了一口氣。
至於陳淵回不回來那就不重要了,反正到時候天下也已經安定了下來。
“奴婢知道了,這就回去稟告陛下。”
.........
待到那內侍離開之後,陳況才好奇的看向麵前的陳淵:“淵兒,你方才思緒為何如此波瀾?難道你十分崇敬太宗皇帝?”
陳淵負手而立,站在那池塘之邊,眸子中帶著無數的懷念。
“是啊....”
他的聲音惆悵,仿佛是藏著無數的情緒一樣:“我十分崇敬太宗皇帝。”
“太宗文皇帝當年何許人物?可為了這無能的後輩,卻隻能夠對著後世不知名之人,謙遜而又卑微的寫下如此言論,隻想要天下的安定。”
“這其中一片慈父情懷.....令我心中萬千感慨。”
陳況倒是笑了一聲,搖頭無奈:“你啊,這話說的倒像是在指責我這個父親,指責我沒有儘到父親應該做的義務一樣。”
陳淵心情本是十分沉重,此時卻無可奈何的笑了一聲:“您這說的是什麼話?”
........
未央宮中
劉詢在聽到繡衣使者以及內侍所說的話之後,心中也鬆了口氣,而後便下令將太子釋放出來,然後將其好好約束管教。
至於王莽和六難?
劉詢犯了難。
其實他想要將王莽以及六難殺死的,但....王莽的女兒畢竟是劉奭的妻子,也是日後皇後的父親,而且此時的王莽其實並沒有犯下什麼大錯。
將他殺死....是不是有些過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