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愛華心疼得跟什麼似的,把女兒摟在懷裡,嘴裡顛三倒四地哄著。
“我的心肝兒,彆急,媽給你想辦法!不就是個破學校,媽砸鍋賣鐵也把你送進去!”
蘇建國坐在沙發上,手裡的報紙被他捏得起了皺。
在單位裡被人前呼後擁,回到家,卻連女兒這點小事都辦不好,這讓他覺得臉上火辣辣的。
他把電話打遍了,托的人情也都客客氣氣地回絕了。
夜校是廠裡辦的,一個蘿卜一個坑,都要考試,誰也沒法子硬塞個人進去。
家裡頭的氣壓一天比一天低。
李愛華所有的火都憋著,最後全撒到了蘇木青頭上。
“都怪那個喪門星!她但凡有點良心,把名額讓出來給臻臻,哪來這麼多事!”
蘇臻臻的耐心也到了頭,她把屋裡的雪花膏瓶子掃到地上,玻璃碎裂的響聲尖利刺耳。
“媽!好事都讓蘇木青一個人占了,我活著還有什麼勁!”
被逼得沒法子,李愛華眼珠子一轉,心裡頭冒出個毒計。她拽上蘇建國,牙都快咬碎了:“走!她不仁,就彆怪我們不義!去夜校堵她!我今天非得當著所有人的麵,撕爛她那張假清高的皮!”
夜校教室裡,燈管發出嗡嗡的低響。
蘇木青剛給旁邊的同學講完一道題,正低頭在本子上演算,門口忽然亂了起來。
椅子被撞得刺啦一響,壓低的說話聲像潮水一樣湧過來。
她抬起頭。
李愛華和蘇建國,一左一右,跟兩尊門神似的堵在教室門口。兩張臉上都結著霜,那架勢,像是來捉奸的。
蘇木青眉心跳了一下,她放下筆,在幾十道目光的戳刺下,走出了教室。
“有事?”她的聲音很平。
“你還有臉問我什麼事!”李愛華一把攥住她的胳膊,指甲隔著薄薄的衣料掐進她肉裡。“你妹妹想上個學,你怎麼就這麼狠心?你現在攀上趙家了,翅膀硬了,就不認爹媽,不認妹妹了?”
她的嗓門又高又尖,生怕教室裡的人聽不見。
蘇木青沒說話,隻是用力,把自己的胳膊從她手裡抽了出來。“夜校要考試才能進,我沒這個本事。”
“你沒本事?”李愛華像聽見了天大的笑話,聲音更尖了,“你沒本事,趙隊長有本事!你隻要張張嘴,去求求人家,這點小事他能不給你辦?你就是自私!骨子裡就壞!見不得你妹妹比你好!”
蘇建國在旁邊沉著臉,“木青,你不要不識抬舉。這事你要是不給你妹妹辦成,我就去你們供銷社,找你們王主任好好說道說道。我倒要看看,一個連父母都不孝順的東西,供銷社還敢不敢用!”
不孝。這兩個字砸在周圍的空氣裡。
探頭探腦的同學都縮了回去,這年頭,扣上這麼一頂帽子,工作都得丟。
所有人都看著蘇木青,等著她服軟,等著她哭。
可她卻笑了。那笑意沒到眼睛裡,隻在嘴角扯出一個冰冷的弧度。
“好啊。”她抬起眼,看著蘇建國那張因為憤怒而扭曲的臉,“你去,你現在就去。你前腳去鬨,我後腳就去市委大院門口。”
“我也學你們,找個破鑼一敲,把你們怎麼把我從鄉下弄回來,怎麼眼饞我的工作,怎麼逼我給蘇臻臻讓路,一樁樁,一件件,都說給大院裡來來往往的領導們聽聽。”
她往前走了一步,那股子豁出去的狠勁兒,讓蘇建國下意識地退了半步。
“我爛命一條,工作沒了大不了回鄉下刨地,你呢?”
她的目光像刀子,一下下刮著蘇建國那身乾淨的乾部服,“蘇科長,要是讓你的領導同事都知道,你為了一個不知道從哪兒來的野種,這麼逼自己的親閨女,你的臉,往哪兒擱?你屁股底下的位子,還坐得穩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