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的眼睫微微顫動了一下,極其輕微,宛如一隻墨色蝴蝶在暴風雨來臨前最寧靜的時刻,第一次嘗試扇動它那脆弱得幾乎透明的翅膀。空氣像是驟然凝固的琥珀,沉重而且粘稠,將房間裡僅有的光線都凍結在了這份令人窒息的死寂裡。每一個微弱的呼吸聲都在這片寂靜中被成倍地放大,清晰地撞擊著耳膜。
“噓……”那聲音低緩地從她幾乎沒有血色的唇間逸出,帶著一種冰屑相互摩擦的質感,“彆怕。”
少年所有的感官都在這一瞬間被猛地攥緊、抽離,仿佛被一隻無形而冰冷的手死死扼住了喉嚨。他胸腔裡那顆狂跳不止的心臟驟然停止了搏動,緊接著又以近乎撕裂的力道狠狠撞向肋骨。冰冷的麻痹感順著脊椎急速攀升,凍結了他的四肢百骸,整個人僵在原地,像一尊驟然暴露在凜冬寒風中的石雕,連血液流動的溫度都徹底消失。他睜大了眼睛,瞳孔在極度的驚駭中收縮成兩個針尖大小的墨點,裡麵清晰地倒映著天花板上慘白燈管的光暈,以及燈管下那張蒼白得近乎透明的、正在對他微笑的臉。那微笑的弧度異常詭異,沒有絲毫屬於活人的暖意,隻有一種洞悉一切深淵秘密的幽暗吸引。
“這次……”那輕柔的、帶著誘哄和致命氣息的低語,如同裹著蜜糖的毒刺,穿透凝固的空氣,清晰地鑽進少年嗡嗡作響的顱腔深處,“我們要玩個更刺激的遊戲。”
深淵最底層……邀請?
這個念頭像淬了劇毒的冰錐,狠狠地鑿穿了他腦海中試圖維持的最後一絲薄弱的理性屏障。寒意,不是來自外界,而是從他的骨髓深處、從每一個細胞核裡瘋狂地滲透出來,瞬間將他淹沒。他能清晰地感覺到皮膚上瞬間爆起一層細密的、代表著絕對恐懼的雞皮疙瘩,冷汗爭先恐後地從每一個毛孔裡沁出,沿著僵直的脊椎溝壑蜿蜒爬行,帶來一片冰涼粘膩的觸感。血液似乎全部湧向了大腦,又或者早已逃離了這具被恐懼凍結的軀殼,隻留下一個空空如也、幾乎要爆裂開來的冰冷外殼。他想後退,哪怕隻是本能地挪動一寸腳跟,但雙腳像是被焊死在了冰冷的地磚上,沉重得如同灌滿了凍結的鉛水。牙齒在不受控製地輕輕磕碰,細微的“咯咯”聲在死寂的房間裡異常刺耳,每一次撞擊都像重錘砸在他瀕臨崩潰的神經上。
窗外的月光被厚厚的、不祥的鉛灰色雲層徹底吞噬,不留一絲縫隙。屋內慘白的燈光似乎也受到了某種無形的侵蝕,開始不安地閃爍起來,明滅不定,每一次短暫的熄滅都讓房間陷入更深的、令人窒息的黑暗,而每一次亮起,那張微笑的臉龐便如同浸泡在福爾馬林中的標本,在少年緊縮的瞳孔中投射出更加詭異幽深的陰影。空氣凝重得仿佛變成了液態的金屬汞,每一次艱難的吸氣都壓迫著胸腔,帶來撕裂般的鈍痛。空氣裡彌漫著一股難以言喻的味道,像是陳舊紙張在潮濕角落裡黴變腐敗的氣息,又隱隱夾雜著消毒水和福爾馬林揮之不去的冰冷化學氣味,它們混合在一起,頑固地鑽入鼻腔,沉甸甸地壓在舌根,帶來一種令人作嘔的窒息感。恐懼如同無數冰冷的藤蔓,從四麵八方纏繞上來,緊緊勒住他的喉嚨,扼住他的呼吸,將他拖向一個無聲尖叫的無底黑洞。
就在這令人心臟停跳的窒息時刻,門外——那扇通往外部世界、此刻卻如同地獄閘門般的厚重太平間金屬門——毫無征兆地響起了腳步聲。
篤。篤。篤。
聲音清晰,穩定,冰冷,帶著一種非人的節奏感,一下,又一下,如同一顆顆生鏽的釘子,被無形的鐵錘精準有力地敲打進少年緊繃到極致的神經深處。這腳步聲並非來自走廊遠處,而是緊貼著冰冷的金屬門板,仿佛那發出聲音的東西,此刻就沉默地佇立在門外,僅僅隔著一層薄薄的鋼板,耐心地等待著被允許進入。
少年猛地扭頭,眼珠幾乎要從眼眶中凸出來,死死盯住那扇緊閉的、仿佛隔絕著兩個世界的金屬門板。門板上方那個小小的、用於觀察的方形玻璃窗口,此刻像一隻冷漠無情、窺視著獵物掙紮的獨眼,外麵走廊的燈光透過它,在地麵上投下一片微弱而慘淡的方形光斑。
腳步聲停頓了。
僅僅是一瞬間的沉寂,卻比持續的敲擊更令人毛骨悚然。少年屏住了呼吸,全身的血液似乎在這一刻徹底凝固,連指尖都冰涼麻木。
幾乎是同時,就在他視線斜前方的牆壁上,一個嵌在牆體內的方形監控屏幕,原本顯示著空無一人的、籠罩在慘綠夜視光下的太平間內部景象——一排排冰冷沉默的停屍櫃如同巨大的金屬蜂巢——此刻,畫麵卻微微閃爍了一下。
隨即,一張人臉突兀地、清晰地占據了屏幕的中心位置。
是張超教授。
他那張在學術界享有盛譽、向來以儒雅睿智著稱的臉龐,此刻正對著攝像頭,或者說,正透過攝像頭,直勾勾地盯著房間裡的少年和周綰。他的麵部肌肉緊繃著,嘴角以一個極其不自然的弧度向上牽扯,試圖維持一個平日常見的、溫和而公式化的微笑。然而,這笑意卻全然凝固在了臉上,如同被瞬間噴灑的強力膠水固定住的麵具,僵硬,虛假,沒有一絲一毫的溫度和真正屬於人類的笑意。那雙透過屏幕看過來的眼睛裡,更是深不見底,像兩口幽暗的深潭,翻湧著難以分辨的複雜情緒——驚訝?審視?急迫?還有一絲極力壓抑卻依然泄露出來的、深入骨髓的冰冷警告。
屏幕的冷光映著張超教授那張凝固的、毫無生氣的臉,如同博物館裡一尊表情被永久定格的蠟像,在慘綠的底色上投射出一種超現實的詭異感。
少年的心臟被這雙重刺激狠狠地攥緊、撕扯。門外的未知腳步,屏幕上張超教授那凝固如屍體的詭異笑容,還有身邊這個散發著非人氣息、剛剛發出深淵邀請的“周綰”……巨大的恐慌如同一隻無形的巨手,攫住了他所有的思維和感官。他猛地將視線從屏幕上那張令人心悸的臉移開,幾乎是本能地、求救般地重新投向身側這個剛剛將他推入恐懼深淵的女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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